那聲音很明顯帶著幾分蒼老，但又中氣十足，林夢雅又沒有聽到腳步聲。
很明顯，這是個練家子。
剛才還強悍得跟個潑婦似的君蓉蓉一聽到這話，先是一喜，而後突然間坐在地上，嚶嚶哭泣。
除此之外，林夢雅還看到方姨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複雜，眼中似有憤恨一閃而過。
她頓時了悟。
能讓方姨有如此情緒，但最後還得隱藏起來，客客氣氣對待的人，恐怕隻有那一個。
話音剛落不久，就有一個穿著銀灰色衣衫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雖然頭發花白，但是眼光明亮。
臉上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好似很和藹，但高大健朗的身材，卻讓人覺得很有壓迫感。
這人一進來，哭得梨花帶雨的君蓉蓉就撲了過去。
“四叔，您可算是來了。”
而方姨也微微頷首行禮，叫了一聲：“四叔。”
趙家四叔衝著倆人都點了點頭。
“你們倆個都好，唉，別怪我這老頭子不請自來。隻是毅軒不在家，臨走之前他讓人給我留了口信，說是讓我勤來這裏照拂著府裏的人。”
一開口，林夢雅就知道這貨絕對是個老狐狸。
他不問發生了什麽，擺出一副不想要參與的樣子。
卻又借著趙長老的口信，來按時方姨不要太為難老夫人跟君小姐。
能麻煩他來照拂的，肯定也會趙長老惦念的人，也算是點明了她們二人在趙長老心中的地位。
高手就是高手，可比君蓉蓉的胡攪蠻纏高了不止一個段位。
同為聰明人，方嬈怎會聽不出對方的敲打。
但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而且這位好四叔幹的那些事，她跟老爺已經是心知肚明。
隻不過現在，不好打草驚蛇而已。
當下，她依舊態度如從前般恭敬禮貌。
“四叔說的是，府裏這些年來，也虧得四叔照應才能處處妥帖。我正想著過幾日，找個時間去給您問安呢。倒勞煩四叔先來了，侄媳真是過意不去。”
方嬈這一番話，也在暗示對方有些迫不及待了。
之前他照拂，是因為他們夫妻不在家。
現在她回來了，哪怕是作為族叔，他也不該就這樣跑過來，還來得這般“及時”。
趙家四叔臉色不變，但心裏卻已經有了幾分警惕。
“不必這麽客氣，我知道你是個有心的孩子。其實我今天來，也隻是為了給你們送些東西。”
方嬈知道這是對方找的理由，也不拆穿。
“多謝四叔了。”
趙四叔笑著點點頭。
就在此時，君蓉蓉卻紅著眼睛，柔柔弱弱地裝可憐。
“四叔，我娘已經病了好幾日了。我本想著她老人家惦記著孫子，所以想要帶子言過去探望她呢。”
趙四叔聽到這話，像是才知道這個消息。
“老夫人病了，病得嚴重不嚴重？”
君蓉蓉就跟找到了依靠似的，一臉憂鬱地說道：“原本是不嚴重的，可她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心事又多。這會子，肯定又在偷偷哭呢！”
那老妖
婆能哭？
林夢雅跟方嬈同時在心裏吐槽。
罵她們還差不多吧，她要是能偷偷哭，那才是真的病糊塗了。
但趙四叔聽到這話，卻是眉頭緊皺。
“唉，老夫人的身體不太好，這也是毅軒時常會擔憂的問題。不過，子言還是個孩子，過去探望祖母也應當。隻不過孩子身體弱，要是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君蓉蓉一愣，她是沒聽出來，剛才這話到底是幫誰的。
但林夢雅跟方嬈，卻是有些擔心，這老狐狸會耍詐。
趙四叔找了一圈，這才在霍雲思的身後，發現了那個孩子的蹤影。
他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對著趙子言招了招手。
“子言，來四叔公這裏。”
趙子言有些不太想去，霍雲思輕輕地推了推他，笑聲安撫他別怕，他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
但還是靠近母親多一些，似乎不太願意搭理四叔公那邊的人。
“剛才嚇壞了吧，瞧你，都快要成年了，怎麽膽子還是這麽小？”
趙四叔笑眯眯地說道，語氣像是在逗弄小孩子。
但敏銳如林夢雅，卻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幾分不滿。
她暗暗打量著對方。
想知道對方是不滿意趙子言這麽大了還不成器，還是——
聽到這話，趙子言更加畏縮了。
他幾乎是貼著方姨，甚至臉頭都不敢抬。
方嬈心疼孩子，剛要開口，就聽得趙四叔又問道：“老夫人如今病了，想你得很。你告訴四叔公，你想不想去看看老夫人？”
這是把問題，踢給了趙子言。
於情於理，這種做法都不錯。
要是趙子言想要去，那麽方姨肯定也沒有辦法拒絕。
但林夢雅卻覺得奇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子言對老夫人跟君蓉蓉都很抗拒。
這位趙四叔，到底是想讓趙子言去，還是不想呢？
“我、我......”
趙子言的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很顯然，他有些糾結。
趙四叔似乎很是耐心，低聲安撫道：“沒關係的，隻是去看看而已。再說了，老夫人是疼你的，肯定給你準備了許多小玩意，你不是最喜歡老虎的嗎？老夫人那裏，可有不少送給你的小老虎呢。”
林夢雅覺察到，在提到“老虎”倆個字的時候，趙四叔的語音好像故意加重了，似乎像是一種強調亦或是一種暗示。
趙子言卻並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樣子，而是扭著身子，把自己藏在方姨的身後。
“我，我不想去。”
他聲音小小的，但卻是確定無比。
方姨立刻把人護住，借著這話回絕道：“四叔莫怪，最近幾天子言也有些不太舒服。大概是因為路途遙遠，他身子骨，遭受不住。不如過幾天，等他身體好了，我再帶著去探望老夫人吧。”
這話，不管是趙四叔還是君蓉蓉，都沒辦法反駁。
趙四叔倒像是無事發生，還關切地囑托方嬈他們當心身體。
但君蓉蓉的反應就有些奇怪了。
她盯著趙子言看了好幾眼，神色還帶著幾分狐疑。
似乎剛才他拒絕了趙四叔，是一
件很令人意外的事情。
不過趙四叔很快就順帶著把君蓉蓉也帶走了。
一切，都看似恢複了平靜。
但唯獨看完了整場戲的林夢雅，此刻卻攢了滿肚子的疑問。
“都散了吧。”
方嬈麵色之中帶著幾分疲憊，驅散了眾人。
她是怎麽也沒想到，君蓉蓉膽子居然這麽大，趁著她不在，竟敢帶著人硬闖進來。
看了幾眼門口戰戰兢兢的幾個人，方嬈心裏也有些冷意。
光憑著君蓉蓉，又怎麽可能鬧得這麽厲害。
看來，是有人趁著她不在家的時候，挖了她的牆角。
把今天護主不利，跟有嫌疑給老夫人那邊通風報信的人都發賣了之後，院子裏也清靜了不少。
但她還是有些心事重重，不僅僅是因為今天的事，還是因為四叔。
屋子裏有些沉默。
最終還是林夢雅先回過神來，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
“院子裏的人肯定有老夫人的奸細。”她提醒方姨。
後者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地說道：“今天的都已經處置了，其他人，我也會慢慢捉出來，倒是辛苦你了。”
她對林夢雅道謝。
但後者搖了搖頭,“都是我應該做的。”
想了想，她又開始寫道：“這位四叔，就是您之前提到的那個人？”
方姨歎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會是他，你也看到了，他就是這樣的一副麵孔，也難怪這些年來，我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也是，林夢雅表示理解。
誰會輕易地懷疑自己的恩人呢？
“那他今天來，又會是為了什麽呢？”她寫出了自己的疑問之一。
關於這一點，方姨也不知道。
但沒過多久，蘭姑姑也回來了，同時也帶來了趙家四叔的目的。
“小姐，四老爺又從我們的賬麵上提走了一大筆的銀子。”
方姨卻似乎習以為常，“知道了。”
林夢雅卻是好奇不已，趕緊寫字追問。
但方姨卻告訴她，趙四叔這麽做，是通過了趙長老同意的。
實際上，這筆銀子要做什麽，方姨根本就不知道。
從前方姨是不願意過問，現在就算是想要知道，可惜趙長老卻不在。
而且這件事這麽重要，還是當麵說比較好。
接下來，林夢雅給霍雲思以及趙子言做了一番詳細地檢查。
還好，他們倆個人除了情緒過於激動外，倒是沒什麽其他的不良影響。
囑咐他們兩個今晚最好是有人陪著，而且要喝一碗安神藥後，林夢雅準備帶著墨言離開。
卻不想自家的小寶貝剛出院子，就跟做賊似的，左右查看了一番。
確定沒什麽人注意到之後，他招了招小手，讓林夢雅蹲下來。
“娘，我剛才發現那個笑眯眯的老爺爺說完的時候，子言哥哥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林夢雅敲敲他的小胖手心，“哪不對勁？”
“就是我感覺墨言哥哥很害怕，特別害怕。”
墨言的感覺是很敏銳的，有些時候甚至能超出林夢雅的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