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想到的是,隨著跟他一起跑船的同行,把他已經成婚,當了別人家贅婿的事情傳回了家鄉之後,父母又托人給他送來了兩封信。
在信上他們言辭懇切的求他回去看一看,一來是可以帶著新媳婦上門給公婆看一看;二來則是他雖然當了別人家的上門女婿,但畢竟還是這家的兒子,所以父母希望他能夠回來看一看,也算是盡一盡孝道。
他本來不想回去,父母的偏心已經讓他傷透了心。
而且他這麽多年來在海上討生活,幾番生死父母都是不聞不問。
不管他受了多重的傷,他的父母從來都沒有說讓他回去養過傷,而是在不停地催促他,趕緊多賺一些銀錢寄回去。
不管是家中父母的吃用,還是哥哥弟弟們的娶親生子,他都貢獻出了自己的一切。
如今他現在隻想跟自己的妻子,在嶽父家過安穩的生活。
但是那一封封送過來的信,都說被父母因為思念愧疚,已經生了重病,哥哥弟弟也紛紛給他消息,希望他哪怕是怨怪父母,也應該回去送老人一程。
他枯坐了半夜,最後還是妻子看到了那兩封信,然後說通了嶽父嶽母,讓自己拿著一些銀兩回去家鄉見父母最後一麵。
他本想自己回去,但嶽父嶽母說畢竟兩人已經成親,而且很快就將迎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無論如何他也應該帶著媳婦回去拜見公婆。
看著如此通情達理的嶽父嶽母,他心下決定不論他父母如何,他肯定是要給嶽父嶽母養老送終。
至於那個盛滿了他無數痛苦,記憶裏隻有父母的偏心,兄弟們的冷漠的“家”,他這輩子都不打算回去了。
所以這次回去,也算是給從前的自己做一個了斷。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父母居然為了騙他回去謊稱得了重病。
幸虧他當時留了一個心眼,把妻子安置在鎮子上的客棧,等到確定家裏的情況之後,再去把妻子接過來。
父母把他騙回來就露出了猙獰的真麵目,他們說既然是他們給了他一條命,那就得把這條命還給他們才行。
就算是給人家當了上門女婿,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地把他騙回來吸他的血。
而且父母跟兄弟們做得最絕的,便是把他已經賣給了一個人販子。
他被帶走前哭著質問父母,兄弟為什麽這麽做,這些年他給這個家當牛做馬,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對自己,沒想到父母卻惡狠狠地告訴他,之所以把他生下來,就是為了讓他成為這個家的養料。
因為他生下來的時候,家裏的條件是最差的,所以父母就認定他是一輩子的勞碌命、窮苦命根本就享不得福。
一旦他享福了之後,其他人就要遭殃,他沒想到自己受這麽多年的苦,居然是因為如此荒唐的理由。
但那已經晚了,他被人販子像是牛一樣鎖住了脖子,帶到了一處荒廢了的草房裏等待著上船。
這時,他期待著禾娘發現他的失蹤,但他並不希望禾娘來救他,而是要立刻離開那個虎狼之窩。
可他的禾娘,又聰明又勇敢,對他又情深義重的好姑娘。
在發現了他的失蹤之後,並沒有貿然地找上他的家,而是在周圍鄰居的口中得知了他可能被人賣給了人販子。
禾娘想盡辦法找到了他,並且幫助他一起逃跑,但是他當時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想報複回去,讓爹娘親眼看看他們最不喜歡的兒子是如何毀掉這個家的。
最後,雖然父母跟兄弟們已經得到了報應,但卻不是他做的。
那群人販子隻是先用銀子來麻痹這些人的警惕之心,等到他們認定這群販子隻是一夥最普通的人販子之後,他們就給村子裏的人下了毒。
所有已經不能幹活的老年人都被殺了,青壯男人還有適齡的女子都被他們當作牲口一樣抓了起來,後來又分別裝到了幾條運奴船上。
他跟禾娘的運氣不好,在逃跑的過程之中被那些人堵住了。
最糟糕的是禾娘動了胎氣!
當時禾娘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沒想到在逃跑的過程之中,他重重地摔了一跤,他們也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之後,在他的千般懇求之下,那些奴隸販子才肯把他跟妻子放到同一條船上。
也正是因為禾娘才剛剛流產,那些奴隸販子們才沒有對禾娘下手。
可在船上,禾娘卻生了一種怪病。
最開始的時候,是她手上的皮膚長出了一塊拇指大小的棕色痕跡。
後來就蔓延到全身最後,她的皮膚就像是被火燒過一樣,但其實摸起來還是光滑的,就好像那顏色是在裏麵蔓延出來的。
也幸好禾娘躲在船艙的最裏麵,那群奴隸販子們每天過來挑人的時候,也因為船艙裏麵常年不見天日,所以他們隻是抬著馬燈。隨便看一看,然後就挑選幾個模樣還算是俊俏的女子,帶出去供他們玩樂。
禾娘就這樣躲在角落裏,餓得瘦骨嶙峋,幸好苟活至今。
他在男子的船艙裏麵每日每夜都擔心著妻子,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他。
明明隻是隔著那麽短的距離,但對於兩人而言,卻如同天塹一般。
所以在被人從船艙裏拉出來的時候,他奮力地想要尋找禾娘的蹤跡。
他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長相秀美的禾娘居然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無比悔恨自己當初為什麽一意孤行,非得留下來報複那些人渣。
假如他沒有這麽做,而是在逃出來的那一天就帶著禾娘離開,或許他們現在還過著幸福安穩的日子,自己跟禾娘也迎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之後,這對苦命的鴛鴦是抱在一起沉入的大海裏,沒想到他們被人救了出來,更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但是禾娘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了,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妻子,不知道他們還能相守到哪一刻。
但如果禾娘死了,他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在黃泉路上太過寂寞,他會去陪著她與他們的孩子團聚。
“兩位,該喝藥了。”
烏雲回來之後,就自覺接過了溝通雙方的工作。
她已經認定了那邊大船上的恩人們都是好人,而且她一想到恩人們居然會給他們一個安置的機會,她就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報答恩人們。
所以,當文大夫提出,要讓船上的人一人喝一碗這種藥的時候,她立刻就非常配合地招呼著人過來,並且還一個個地記住了喝藥的人的名單。
輪到小梁跟禾娘這對小夫妻的時候,烏雲隻是看了一眼那個躲在毯子裏瑟瑟發抖的女子。
她也沒有什麽惡意,就是想要記住對方的模樣,這樣的話避免她統計的時候會把對方落掉。
但沒想到禾娘好像是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眼神,立刻抖得更厲害了,小梁立刻護住了自己的妻子,結果那兩碗藥,對烏雲說道:“多謝你,姑娘,我會讓我的妻子盡快喝下去的。”
烏雲叮囑了兩句,“這是剛剛大夫說每個人都要喝的,可能是避免大家著涼得風寒的藥,你們還是趁熱喝吧,我就在這等著,不然船上這麽多人,可能碗也不太夠用。”
她說的也有道理。
之前他們大家夥喝薑湯的時候,就是輪流著用一隻碗。
畢竟他們這船上一百多人,再加上原來的船主,肯定不會準備這麽多的碗筷,而且他們都已經變成這個樣子,自然也沒有什麽資格嫌棄。
小梁點點頭,他也沒有懷疑這一碗藥會不會有問題?他們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就算是被毒死也沒有人會知道。
“禾娘,聽話,你先把這碗藥喝了,剛才我都聽到你咳嗽了,是不是因為在海水裏泡得太冷了?”
禾娘不敢說話,她直到現在都不敢去照鏡子。
之前被人從船艙裏麵拉出來的時候,她就嚇到了不少人,他們看到她那副像是被火燒的樣子之後,不停地尖叫顫抖,她就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
本來她想著一了百了,這樣死去,至少她在相公的心裏還是當初的那個模樣。
但她沒想到相公一把抓住了她,他不僅認出她來了,還把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最後兩個人沉沉地墜入海中的時候,她他甚至感覺到了莫大的幸福。
隻是再次被人從海上救起來之後,她除了慶幸以外,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她現在的這副樣子相公能接受她嗎?.
“相公,我......”
聽著禾娘帶著哭腔的聲音,小梁的心如刀絞。
但還是哄著妻子說道:“沒事的,你先把這把藥喝下去,咱們才有回家的機會,難道你不想見嶽父嶽母跟家裏人了嗎?”
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禾娘,她接過了碗。
烏雲眼尖地注意到了那雙手,但是她並沒有聲張,而是把兩個人的狀況記在了心裏,回頭就告訴了文大夫。
文大夫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讓人把消息傳回了林夢雅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