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一個漢子露出鑲滿花生米碎末的大槽牙,大笑著說,“哪裏是什麽泉眼,我看是地裏冒出來的生情水吧,喝了,都得想媳婦兒,衝涼水澡都控製不住。”
這話一說,滿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江牧野也跟著笑了,不過他卻暗自記下了,那山泉如果真能喝了體力充沛的話,那不是和飛瀑潭水一樣的效果,莫非這現實世界的人間,也有這樣的泉水,如果有機會,上了古雲山之後,可要好好打聽一下。
大夥閑聊著,又過了半個小時,車隊終於動彈了,江牧野坐的公車跟著一起如蝸牛一般的挪動,這種境況江牧野在墨都大堵車的時候也遇見過,不算什麽新鮮事了,反正都等了這麽多時間,也隻能多浪費一些比金子還貴的光陰了。江牧野忽然覺著這一車子的人都比世界首富有錢,揮霍起光陰來,遠勝於比爾蓋茨,最富有的當然是心態,大夥並不會因為堵車人沮喪個沒完沒了,一個個開心無比,這便是普通人的快樂。
挪啊挪,終於從蝸牛變成了烏龜,又挪啊挪的,烏龜變成了慢行的老牛,最後,總算挪到了一個拐彎處,道路暢通起來,司機顯然不知道不懂得征求民意,走上了一條鄉間小道,搖搖晃晃的朝著黔南鎮進發。
大夥似乎也沒打算被征求,依舊嘻嘻哈哈的扯淡喝酒,花生米吃完了,又有人掏出了一大袋子豬頭肉,老遠飄進江牧野鼻子裏,感覺似乎有點被悶出了怪味兒了,不過大夥並沒有計較,依舊吃得香甜,喝得暢快。就和這越來越暢快,暢快得都開始劇烈顛簸的車一樣,一眾人等也喝得東倒西歪。其餘沒有酒喝的,有的閉目假寐,有的三兩個閑扯。隻有那之前作出城裏氣派人模樣的家夥,依舊是一副嫌惡的表情,或許為了避免碰到農民工大聲聊天而飛濺出來的含有酒精的唾沫,他整個人縮成了一個團,已經絲毫沒有了成裏人的模樣,看起來像一個刺蝟。
江牧野偶爾的插上幾句話,大部分的時候,就豎起耳朵聽,亮起眼睛看,他從小就如此,總能在百無聊賴而又無法入眠的時候,找到有趣的事情,而此刻,最有趣的事,莫過於觀察這一車子人的千姿百態。
公車風馳電掣的行了吧半小時,終於吭哧著停了下來,這裏並沒有車站,卻停著七八輛類似的車,探出腦袋一看,路邊豎著一根鏽跡斑駁的鐵杆子,杆子頂上一個同樣鏽跡斑駁,卻仍舊透著淡藍色的鐵牌子,上書四個大字“黔南鎮長途汽車站”。
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因為疲憊或者是酒醉停了吵鬧,東倒西歪的活靠或坐的,小憩著。司機忽然來了一嗓子:“到站了各位,黔南站到了……”嘩啦啦一下,一車的人都坐了起來,相互囈語著:“到了嗎……”
“噢,是到了,沒錯……”
司機也沒理會,繼續用他那獨特的西南嗓音嚷著:“大夥下車休息,願意繼續坐我的車的就在車上等著,我給你們聯係旅館,不想繼續的,就自己下車,在附近找個旅館住下,隨時打聽著情況,等路一通,這裏就有直接到古雲鎮的車。”
這話說完,呼啦啦啦一片,扛麻袋的扛麻袋,背包的背包,車上下去了一大片人。江牧野也是下車的之一,他不打算在坐這輛車了,既然到了黔南,就先在這裏住下,司機聯係的地方,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店,此刻,他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下車之後,又是呼啦啦一片,花花綠綠的大嬸們衝了過來,圍著江牧野,還沒開口就要拽著他進自家的旅館,這氣勢比起古雲縣城要強大的多,比起西南省城更加沒的說。
江牧野輕聲細語的說:“不用了,不用了,我來找朋友的。”
“別啊,找朋友,我們可以幫你找啊,你朋友住在哪裏,要是不方便,就先在我們這裏住一晚上,妹子水靈的很呢,一個個都是附近村裏的。”一個滿臉橫肉的嬸子笑眯眯的就要朝江牧野胳膊上貼。
“小哥,別說笑了,這車是到古雲鎮的,那邊路不通,臨時來我們這,就別害羞了,我們店很不錯的,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安靜清淨,最適合你們大學生了。”又一個婦女拽了債江牧野的衣角。
“你說誰亂七八糟的!”前一個大嬸顯然不樂意了,叉著腰就開罵了:“我跟你說,小吳,這聲音都是誰搶著是誰的,不帶這麽惡語傷人的,你這叫,叫不正當競爭!”
“哎喲喲,我又沒說你啦,你自己要認的,關我什麽事啦。”小吳冷笑著嘲諷那位大嬸。
江牧野可受不了這陣勢,又說了句:“我不住店,麻煩讓一讓……”
“小哥,不要不好意思啦,這裏很便宜啊。”
“老子不住店,給老子讓開!”江牧野實在是煩了,終於忍不住虎吼一聲,頓時把這幫婦女給嚇了一跳,一個個讓開了足有半米,停滯了大概有五秒,才有人說:“不住就不住了,吼什麽吼啦……”說著話,又去拉其他的旅客了,江牧野趕緊趁著這個機會,瞅準一個方向快步離去。
過了一道街,江牧野這才放緩了腳步,四處看時,路邊修車的、五金的,還有幾個破飯店,再過去就是一些住戶,還真沒有什麽旅館。
偌大的一個鎮子,我還不信了。江牧野背著包,徒步走了兩條街,再要走時,眼前一片農田,這就沒了路了。
“小同學,你可是找住的地兒?”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江牧野身後響了起來,他扭頭一瞧,一個比自己矮一頭,膚色黝黑的漢子,咧著嘴朝自己笑,笑容雖然有點傻,不過感覺挺質樸的,有點小石頭的味道。
反正也沒辦法了,江牧野自然點頭承認:“這個鎮子有多大啊,我怎麽走了一會就沒路了,旅館都在哪兒呢?”
“汽車站那邊有十多家旅館呢,不過你別信他們的,雖然不是黑店,但是會訛人錢,一碗麵條就收你個二十塊,喝杯熱水也要十塊。”中年漢子認真的說:“我們這黔南鎮,沒幾條街,小的很,也沒有什麽旅遊的地兒,能到我們這裏來的,大都是過路客,所以那幫旅店就是能宰一個是一個了。”
“大哥,那我能住哪?”江牧野客氣的問。
“你跟我來吧,我們家不是開旅館的,不過有時候落單的旅客也到我那住個一晚上,對付對付,當然我也要收錢,不貴,十塊錢一夜就可以了,開水什麽的都有,麵條免費,不過我建議你嚐嚐我們這裏的年糕米粉,可是味道非常好的,一碗五毛錢。我們鎮幾個村都是靠縣裏的老板投資的米粉年糕加工廠,賺錢的。”漢子很實在,該要錢的地方也不客氣,但是價格聽上去也很公道。
江牧野笑了笑,點頭答應,就跟著中年漢子一路在田間壟道前行,拐了幾怪,又上了一條土道,兩邊還種著江牧野不認識的樹,算是一條林蔭小道了,三三兩兩的人也不多,太陽都被樹葉子給擋住了,還挺舒服。到了道路的盡頭,十幾戶人家錯落在地頭。江牧野問了句:“你們家就在這裏?”
“不,還遠一點,我們家就我和我兄弟兩人,都還沒娶媳婦呢,在過去一些就到了,這裏是黔南村,和鎮子隻有十五分鍾的路。”漢子說著,步伐邁得大了一些,領著江牧野繞過了十幾戶人家,終於在距離剛才那些人家有兩裏地的一個靠山土坡的地方,停了下來,這裏有一套還算挺大的土房子,推開灰撲撲的木門,兩人就進去了。
“你們這裏不用鎖門的啊。”江牧野隨口問了一句。
“嗨,我們這很少有外人,再說我們哥倆是出了名的窮,平時也沒什麽錢,有時候來了幾個客人,我就接著。我們家也沒人願意偷,連村裏的土狗都知道,沒有肉吃。可不比那邊村長還有村主任的家,剛才那十幾戶裏有兩棟三層的小樓,還有大鐵門的你看見沒,那就是他們家,村委會就在他們家裏麵,號稱是為了村委會而蓋的,其實都讓他們一家人住了。”
中年漢子說著,還帶著一點怨氣,江牧野也就聽著,這事他是有心無力,他又不是劫富濟貧的主兒,再說就算是,也不能因為漢子的一麵之詞就找人麻煩。現在他隻是來住一晚上,就夠了。於是問了問自己關心的事兒:“你們這裏離車站還挺遠的,萬一路好了,我怎麽知道。”
“你放心,我腿腳快著呢,一會我叫我兄弟回來,他陪著你扯淡,我就在車站附近蹲著,車好了,我就回來告訴你,剛才那段路,用跑的,我五分鍾就夠。”漢子熱情的說。
“那就好,多謝了啊。”江牧野說著話,見漢子盯著自己不走也不說話,就明白了,掏出錢包,拿出二十塊錢,遞給了對方:“這是房錢……”
“嗬嗬,我沒錢找你。”漢子幹笑了兩聲,接過了二十,兩眼甚至放光,江牧野心裏就想,也不至於窮到這個地步吧,剛才一路過來,他們村裏的田地還是很大的,不過對農村生活他也不了解,不好妄自揣測,於是說:“不用找了,那什麽,一會讓你兄弟給我弄碗年糕啊,麵條啊什麽的,還有晚飯錢,都在這裏麵了。”
那漢子一聽又咧嘴笑了,說了句:“好咧,沒問題,我這就去。”說著話,中年漢子跑了出去,江牧野就把背包放在了小院的木頭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木桌邊的板凳上,說是板凳就是一個圓形的樹樁,磨的溜光鋥亮,算是個木凳子了。
人家的房子,他也不好進裏屋去,那中年漢子說走就走,他隻好坐在院子裏乘涼,多虧包裏還帶著水,拿出來一邊喝一邊等著。
不大一會,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又一個中年人跑了進來,比剛才那位高那麽一些,皮膚也是黝黑的,穿著個灰布褂子,見著江牧野就沒有了剛才那人的笑容,冰冷冷的顯得有些木訥,“你就是今天的客人吧,我哥讓我陪你說話,你現在餓了麽,我這就給你煮麵條去。”
“那謝了,我在哪個屋休息。”江牧野笑了笑,問了一句。
“我們就三個屋,中間的是我睡的,東麵那間是客房,你自己進去就行了。”漢子頭也不回的朝院落西頭的一個小房間走了進去,看樣子應該不是他說的三間房的一間,大約是個廚房。
江牧野說了句謝謝啊,就提著包進了裏屋,所謂的三間,是一間廳堂,廳堂後麵還有一條甬道,出了甬道還有個後院,後院兩邊一邊一間房。不過這廳堂也被哥倆弄成了睡覺的臥房了,所以江牧野進來的時候,先看見的就是貼著甬道牆麵的一長土床,一床灰乎乎感覺有些泥土味的被子,窩成一團放在床角,床上鋪著一張破涼席,這就是弟弟的臥房了。
江牧野大步朝裏,過了甬道,一股刺鼻的醃菜味衝鼻而來,仔細一看,都是土疙瘩的後院隻有一口一米五大小的缸,上麵還蓋著一塊黑乎乎的膠質皮,估計裏麵醃著蘿卜之類的玩意,真是味道有夠難聞的。
江牧野三兩步到了那間客房,看起來比起廳堂要好了一點,除了一張土床,還有一張四腳木桌,桌子一邊還有個缺了角的板凳,凳子上一架破爛的電風扇,一根掉了膠質皮的電線從風扇底座引出來,一直延伸到牆角的插座上。
江牧野用床上的小笤帚掃了掃灰塵,就坐了上去,隨遇而安,他倒是沒有在乎太多,就這麽靠在床頭休息,這張床的席子看起來要舒爽幹淨不少,是竹子的。躺上去還有一股涼意,就這麽躺著不知不覺有點瞌睡了,江牧野就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就聽見兩兄弟的弟弟老遠就喊著:“麵條好了,裏麵加了五毛錢的年糕。”
江牧野一翻身坐了起來,幾秒鍾後,就看見兩兄弟的弟弟端著一大碗麵條走了進來,直接放在了木桌上,接著又重複了一次:“五毛錢的年糕。”
江牧野點了點頭,發現沒有筷子,就問了句:“筷子呢。”兩兄弟的弟弟沒有回答,繼續重複:“五毛錢的年糕。”
“哦……”江牧野明白了,他也不爭辯,知道弟弟是在要錢,雖然剛才已經給了哥哥錢了,可是見他們這麽窮,五毛錢也要多要一次,也懶得計較了,就又掏出了一塊錢,遞給了這位弟弟,說晚上的年糕錢一並給了。
弟弟點了點頭,這才把放在背後的手伸了出來,遞上了一雙筷子。江牧野還有點餓了,就說了聲謝謝,接過筷子就開始大快朵頤。
這麵條味道一般,年糕一入口,果然非常棒,比起在墨都買的那些都要好吃,又滑口,又有一定的粘性,也不粘牙,還帶著一股子香味。
“你要醃蘿卜嗎,兩毛錢。”弟弟一直沒走,忽然有直愣愣的問了句。
江牧野有點不習慣,覺得這位這麽站著看他吃,還木訥訥的,有點滲人,於是說:“不用了,我自己吃就行了,你出去吧,多謝了。”
聽了江牧野的話,弟弟這才離開了房間,江牧野就甩開腮幫子,大口的吃著,越吃越香甜,越吃越有味,很快一大碗麵條加年糕都給吃完了。江牧野舔了舔嘴唇,原本想今天晚上去畫境飽餐的,不過這裏的年糕味道的確不錯,也沒白吃。
碗筷放在一邊,人就靠在了床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睡著前還想,怎麽回事,怎麽今天就這麽困呢,吃飯前還睡了一小會,難道是食困。
等江牧野再醒來的時候,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等了好一會才勉強適應了黑暗,四周圍全是土牆,沒有任何門窗,抬頭一看,頂上似乎有一個木頭板門,在一扭動身體,這才恢複知覺,居然手腕給牢牢的捆住了。
“喵了個咪的,那廝說車站附近的旅館不是黑店,果然沒錯,他自己這裏倒是黑店了,想不到擁有和小石頭類似笑容的家夥,居然也這麽狡詐。”江牧野心裏忍不住咒罵,接著用力站了起來,發覺腳上也被捆住了,隻好蹦躂著繞著四周觀察地形,看看有什麽辦法,這一蹦,就被一團什麽東西給拌著了,噗通一聲就要栽倒,多虧他身體靈活,反應極快,摔倒過程中又臨時一跳,總算靠著土牆站穩了。
與此同時,江牧野也聽見“哎喲”一聲,再低頭一看,一個和自己一樣被捆成粽子一般的人就躺倒在自己麵前。
“你是誰……”江牧野問了一句,心裏想著這幫人還綁了其他人啊,該不會要殺了開人肉包子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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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有多餘的縱橫幣打賞一點,別讓打賞榜空落落的好像黔南縣這麽貧瘠,好歹也要和古雲山一樣茂林叢生,萬物如春。絆倒江牧野的是誰,你們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