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將近午夜,幾十裏外的應山縣城
“大帥要來了?”
原應山知縣府內,一個一身華麗軍裝的壯漢把玩著手上的白玉扳指,不過他的眉頭卻是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
正是鄂中革命軍分軍政府第四標的標統陳征。
良久他才抬起頭來,一雙陰沉不定的眼瞳中宛若怒濤湧起的大海一般不平靜。他望向了跪在不遠處的一個家丁模樣的人,開了口。
“你且仔細將你家老爺的話說個清楚!”
“回大人的話,小的蒙老爺吩咐,趕來跟大人通報一聲。說是午時有車站的士兵來報,車站駛來了一輛列車,上麵滿滿的都是士兵。其中有軍官下了車命令通知我家老爺,讓他負責協助封鎖小鎮,隻準進不準出,尤其是不許信陽、河南等地的商家暫時離開。老爺猜測可能是從南邊應城開過來的軍政府大軍,心中不敢怠慢,便叫小的快馬加鞭趕來通知大人!隻是他也不得擅自派人出走,便耽擱了些時間,到了晚些時候天色黑透了才叫小的趁黑上路摸小道離開,來給大人報一聲信!”
家丁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大聲的如實稟告於他!
“大人,錯不了了,應該是大帥他們的人!”
大廳內,原來除了那把玩著白玉扳指的陳征之外,尚還有一個麵貌粗獷的黑麵壯漢,他身旁的桌子上還擺著一倍茶水,由於茶杯蓋被隨意的揭開扔在在一旁,因此這屋內隻一會功夫,便滿滿的都是散逸出來的茶葉清香。
當真是一壺好茶!
可惜那黑麵漢子顯然不是個會品茶之人,隻見他說了一句話之後像是口渴了一般,大手一把拿過那杯滿是濃香的好茶,牛嚼牡丹一般的一口喝了個金光,完全便是不懂品茶的牛飲,直看得一旁的陳征麵上鬱結難當,暗罵自己愚蠢,怎麽會拿這麽名貴的好茶來招呼這個不懂飲茶的蠻子。
要知道這上等的玉泉龍井他也僅有三兩不到,乃是城中商家送給他的上等好茶,市麵上尋常一兩都要千兩紋銀,還是有價無市。若不是有人要托他辦事,他也得不來這般寶貝的東西。
“你下去吧,賞你的!”
從兜裏摸出幾個銀豆豆,陳征將它扔給了那一直跪在下麵的陳家鎮鎮長家的家丁,揮手打發他下去。
“是…小的多謝大人打賞,多謝大人打賞!”
那家丁見他趕人,連忙撿起掉在地上的幾個銀豆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在陳征的矚目下轉身出了大廳。
“大人,孫帥還在等著您的意思呢?信陽那邊催的急,您看!”
家丁一走,那黑麵漢子說話也沒了顧忌,一張大嗓門吼了起來。
陳征臉上有些不愉,他看了一眼屋內站著的幾個侍女,“這裏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
“是,老爺!”
幾個侍女連忙退了下去,出門時還不忘為他二人重新倒滿了茶水,這才下去。
待侍女走遠了,陳征這才有些不愉的說道:“小心隔牆有耳啊,徹臣兄。你我認識了這麽多年了,陳某是什麽人你還不了解嗎?我之所以如今都沒給你們一個答複,便是因為這府上恐怕早就有了應城那邊的耳目,興許咱們說話的時候,都有人在一旁窺竊也說不定!”
那黑麵漢子冷笑了一聲,“大人,您這話說得可不對了,這半月來你府上至少換了三波傭人,便是應城那邊有耳目,也早該被你踢出了府外,何來在你府上還有耳目,依我看卻是大人你在這亂黨的偽政府內做了半個月的一城鎮守,怕是已是食髓知味,不忍放棄了如今這權勢了吧?”
也不知道這黑麵漢子跟陳征什麽關係,他口中對陳征雖然做一個大人,又一個大人,實際上話裏卻不時熱嘲冷諷,更令人稀奇的是,這陳征雖然幾次被他直白的話刺得麵皮發黑難看,卻並不真正動怒,似乎隱隱有什麽顧忌一般。
“好了,好了,徹臣兄,這裏已經沒有下人,你也不必再裝什麽模樣喊我大人了!”
陳征端起茶杯淺飲了一口,隻見他端著茶杯的右手微微有些發顫,像是心中有些恐慌,卻不知道他究竟在恐慌什麽。
“也好,我這般裝你的下屬也頗不自在。古林老弟,不是我老黑說你,你離了孫帥麾下,跟著那幫逆黨做了半個月的標統,如今這官威也大了、架子也大了,孫帥幾次召見你你還不願意去,最後還是孫帥跟我親自前來府上拜見,才見到您大人的真容,當真是不容易!”
陳征臉皮一陣抽動,麵上有些燦燦,“你們不懂,我好歹也曾是那李易之麾下的四大標統之一,他這人我知道一些,隻看著最近這段時間來的手段便知道了,別看年輕卻是一個梟雄一般的人物。他平素桀驁且從不輕信於人,我與那第三標何正田(何進)同為領兵在外的軍政府大將,若說身邊沒有他安排監督我等的人根本不可能。他之真正心腹恐怕隻有一個李姓的參謀副官,為他掌握府內所有探子、細作,所行所做得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我雖不知道他那機構的名字,卻隱隱有一些猜測,你想那京山為何如此湊巧的出了事情,而他又在第一時間便有了動作,結果拿下了全部的好處,不但解決了南下的襄陽清軍劉溫玉部,還盡得京山幾處。這裏麵若說沒有古怪,我陳某人第一個不相信。我如今卻是顧慮甚多,不得不謹慎一些!”
不過,他這話顯然對那黑麵壯漢是白說了,隻聽他冷哼一聲,“這兩日陰雨綿綿,阻了信陽那邊的動作,不過最遲明後日,第一軍跟北洋第六鎮將要南下。屆時還有數萬大軍相隨,別說我老黑跟孫帥沒在幾位大人麵前為你美言,到時你若有事,被劃入了亂黨之中,朝廷要降罪可不是我等沒有為你好言!”
陳征眉頭一皺,有心想要忍讓與他,不過聽他話說的難聽,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反駁道:“徹臣兄這話說得有些過分了,自從孫帥過府一敘之後,莫非我陳征沒有任何作為不成?”
他冷哼道,“應城三番兩次叮囑加緊應山這邊的城防建設,我生生拖緩了七八天,才在那李易之派了自己的近衛副官來督之後,加緊了一些進程。不過我也命人從中做了些手段,讓他多處城防不合格,甚至他重點要修建的兵寨,我都沒去修葺,至今還是一座土城、一推便倒。到時隻要朝廷大軍殺來,勢必攻城掠地,如虎添翼。何況我本有機會趁機拿下隻有一營清軍把守的武勝關重鎮,卻在得了孫帥指點之後上報應城‘惟恐驚到河南清軍提前南下’,結果將那鄂北門戶白白送給了朝廷,那武勝關作亂時派來聯絡的幾人至今還被我關在大牢之中。如今武勝關駐軍已達五營,大炮合計數十門,這等險地鄂中軍政府便是派出萬餘大軍想要強攻也要十天半月,難道這份誠意還不夠大嗎?”
陳征麵上難看,口中更是冷哼連連,“你張威乃是武昌那邊張榜統計的在逃重犯,我卻堂而皇之的將你收錄在冊,為你安頓了一營巡防管帶要職。孫帥、張提督還有第八鎮殘軍一部如今都躲藏在我之轄地內,稍有差池被應城得了風聲,你我都得不了好處去。爾安敢言我出工不出力?”
他這一怒當真駭到了那黑麵漢子---張威,隻見他臉上燦燦笑了一陣,還以為自己威逼過急,惹怒了他呢。不過他乃是麵粗心細之人,又想到大帥給他的任務,隻好恬著臉燦笑了一陣,才開了口,“古林老弟息怒,息怒,你我乃是故交好友,都曾跟隨孫帥出生入死一起五六年了。若是按平時,我等一無背景、二無手段,這一輩子能夠做到一營新軍管帶也算是封了頂了,最多老邁之後朝廷看著可憐,施舍一個標統坐坐,了結了這一生。”
他見陳征臉上表情略有緩和之後,方才鬆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