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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在王夫人一行身後的元軍將領叫佛家奴,官銜中書平章政事。這次他是奉樞密院命令,帶了三千探馬赤軍,協助孛羅帖木兒圍攻豐州。
孛羅帖木兒三天連克三州,這個功勞真是不小。但卻沒他什麽事兒,因為他沒想到戰事這麽順利,為了避免攻堅戰,路上走得很慢。昨天才到,隻碰上了東勝州的掃尾一戰。他固然是大大失算,並且在孛羅帖木兒顯赫戰功的映襯之下,為了不讓皇上生氣,他更不能立刻打道回府。
所以,主動請纓,接了追擊殘敵,打掃戰場的活兒。
起先隻想意思意思,沒功勞得個苦勞。不料追擊王夫人這支軍隊到黑河岸邊,發現他們居然燒了橋。再聯係之前在道路上看到過馬車車轍,他斷定,釣著大魚了。立刻催促搭橋,改變策略,一路急追。
探馬赤軍一般一人兩馬,多的一人三馬。他就不信,前邊的這支殘兵敗將,能逃得過他們的追擊。
後半夜,他們路過了一個村莊。派出候騎前去偵察,發現了紅巾駐紮的痕跡。從種種跡象來看,他們追擊的隊伍,在這裏得到了另一支紅巾的加入。從村民口中,得出這支紅巾的數目,也就是說,前後加在一起,敵人差不多有八百人。問完之後,順便手起刀落,功勞簿上先入賬十幾個腦袋。
他渾沒放在心上。別說八百人,再加上八百人,他也不在乎。過黑河時,他已經連派快騎,去通知分散往另兩個方向的探馬赤軍千人隊速速前來會合。要知道,他最擅長的就是集中最優勢的力量,務求一擊即中,一鼓作氣擊潰敵人。如獅搏兔、亦用全力。
有些人笑話他膽小,他認為用謹慎這個詞兒,更為妥當。沒聽說過嗎?諸葛一生惟謹慎……
軍旗獵獵,風從北方來。
耳旁風聲凜冽,鄧三漸漸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奔馳中的戰馬焦躁不安,驚飛的夜鳥久久不肯落下。他甚至可以從空氣中,嗅到危險的味道了。和文華國打聲招呼,他親自帶了十幾個人,兜後散開,遠遠觀察。
兩三點火光乍隱乍現,凍夜之中,讓人眼中一暖,心中一跳。由兩三點而二三十點,由二三十點而一團一團,由一團一團而成火龍蜿蜒。
鄧三叫喊一聲,派了一人立刻給鄭百戶送信。領著其他的人,快馬加鞭,衝回隊伍裏。
“哥哥?”看見鄧三這般倉急,文華國頓知大事不好。
“你大爺的,韃子來了。最多二十裏外。”鄧三大聲咒罵,指派眾人,“文老四,帶著鄭百戶發給咱們的鐵蒺藜,給老子統統灑下。”他掉頭四望,身處平原之地,遠近不見山丘障礙,兵無可伏,人無可掩。
關世容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無奈地一一從自己族人臉上看過:“又到拚命時候,狹路相逢勇者勝,是死是活,就看兄弟們的膽色和運氣了。”
這麽一息功夫,報訊的騎兵拐將回來:“千戶大人,鄭百戶要咱們留截斷後,用死阻擋。他說,咱們要是擋不住,不但王夫人要完,前邊探路的小鄧百戶,怕也逃命不得。他還說,隻要擋住韃子,見得王元帥之後,定不會忘了千戶大人的功勞。”
鄧三陰晴不定,鄭百戶講的不錯,若不能阻得韃子一程,叫韃子一衝,這支臨時拚湊的軍隊,立時就得土崩瓦解。他的義子鄧舍,即使身在最前邊,隊伍一散,也真是沒活命處。
“你大爺的,難怪叫老子斷後,讓你老子的兒子前行!”
又一騎從馬車奔來:“鄭百戶令:鄧三部有守無退。”二次下達嚴命之後,這個騎士放緩聲調,“鄭百戶請鄧千戶放心,他已經嚴令兩翼黃、李二位將軍,拉開距離以作奇兵支援。小鄧百戶旗語顯示,前方三十裏外,有樹林一座,鄭百戶將親自帶火銃隊,埋伏其中,做為接應。”
最後,鼓勵似的,他說道:“韃子追了我們一天一夜,遠來疲憊。鄧千戶部休養幾天,正是銳*滿,隻要肯下死戰,必然得勝。”
傳完命令,騎士沒走,監軍般的留了下來。
事到如今,罷了,罷了。鄧三惡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關老二!你帶人趕緊的鑿幾個小坑,雪後土軟,好鑿,記住,橫著挖!韃子到來,你的人就趕快後退,老子先衝一陣,你接著來。”大呼大喊,“文老四!文老四!”
忙著布置鐵蒺藜的文華國,聞聲而回,手上還提著一串鐵蒺藜。
“抓緊時間,待會兒你跟著老子一起衝鋒!”
鄧三本部五十人,加上文、關二部,總共二百五十人上下。人馬不多,按道理講,是不適合再分兵的。可他手下的這些人,互相不熟,麵對強敵,一窩蜂地上,反而更容易出現失控局麵。幹脆分之為二,專衝敵人前隊。希望反複衝擊、加上黃、李配合,可以暫時打亂一下元軍的陣型,從而阻滯他們的行動。
佛家奴得到遊騎報告,十幾裏外,見著了紅巾逆賊的蹤影。看情形,他們也發現了探馬赤軍,在布陣,準備攔截。
他微微一笑,口裏低聲嘟噥一句:“自不量力。”他正要下令全軍列開進攻陣型,又忽然想到困獸之鬥這個詞。兵法雲:圍三缺一,自己若是逼得太緊,會不會反而激起紅賊拚命?畢竟,他們也有八百人。
想到這裏,他稍微猶豫了一下。考慮是不是暫緩追擊,等另外兩支千人隊趕來,再做打算。
但很快,他放棄了這個無聊的想法,他謹慎,可他絕不膽小:“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他盤算,“抓著馬車裏的那個人物之後,這一趟,也就功成圓滿了。希望是個大人物,不至圍攻豐州這一趟白跑。”
調到第一列,成為整個作戰陣型箭頭的,是兩個漢人組成的百人隊。說起來慚愧,蒙古五部為核心組建的探馬赤軍,入主中原區區百年,控弦之士,反而在很多軍隊裏,漢人強過了蒙古、色目人。
不能否認,這種現象讓忠君憂國的佛家奴很是中心憂慮;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衝鋒的是漢人,死了也就死了,一則連年天災,可以省點糧食,二則還能減輕國人的傷亡。”這麽一想,就舒服多了。
佛家奴布的陣型,乃是蒙古人常用的野戰陣型。遊射在前,兩翼展開,大隊包圍,不勝,則仗著馬速,撤退設伏。從狼群狩獵中學來的陣法,簡單實用。
鄧三踞坐馬上,檢查兵器,略舞動下狼牙棒。遠處元軍火把的光芒越來越盛,大戰在即,他緊盯著元軍隊形,猜測他們可能會擺出的陣型。以此及時調整他的隊伍。大戰在即,所有的思慮想法,煙消雲散;大戰在即,他想到的,隻有如何戰勝敵人。
他看清了敵人的陣型,正如他所料。他決定,不再更改己方陣型,舉起狼牙棒,召回挖坑布鐵蒺藜的關、文二人。準備列陣迎敵。
陣者,戰車依山.按照地形來布置作戰力量,以求最大發揮己方優勢,戰勝敵人,是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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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元典章》:河南等路探馬赤軍人內執把弓箭之人多係漢兒人。
2,有元一代,蒙古人被稱為“國人”,蒙古姓被稱為“國姓”,蒙古語被稱為“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