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一動了肝火,誰也別想說服誰。你和我講道理,我就和你耍無賴;你和我耍無賴,我就和你講道理,扯來扯去沒個結果,然後宣布退朝散夥。
其實什麽挖到了龍脈就是玄虛不實之事,誰也說不清楚。大夥都覺得沒啥事,不料沒過幾天,又發生事兒了。
二月十三日天還沒怎麽亮,兵部侍郎沈光祚剛剛起床準備早朝,突然管家跑了進來,拿著一本小冊子說道:“剛剛門房打開角門,發現了這小冊,老奴看內容非同小可,就給老爺送進來了。”
“什麽冊子?”沈光祚揮了揮手,讓暖被窩的兩個十二三的小姑娘退下,然後再不緊不慢地拿起那小冊子。
他翻開看了一會,還沒看幾行字,頓時大怒道:“妖書!妖言惑眾的妖書!”
那冊子上的內容十分露|骨,寫著新浙黨一眾官員黨同伐異、居心叵測,借開礦之由,專挖龍脈,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雖誅滅九族千刀萬剮不足以謝其罪……雲雲。
“快給我把官服拿來,我要去上朝!”沈光祚急火攻心,差點沒跳起來,“這幫宵小之輩,十足的小人,拿不出有利證據說明西北問題,就搗鼓這些神鬼之事!”
“老爺,老夫人做了燕窩粥,吃點東西再去吧。”
沈光祚怒道:“吃個雞|巴!”
當他坐轎來到午門時,午門口已經炸開了鍋,一大群官員正在那裏瞎嚷嚷。沈光祚這才知道,不僅他的門口有這種小冊子,各大衙門門口、官員家門口,一夜之間都是這種小冊子,影響極大。
……在後世,這次散布反|黨|反|革命小冊子的事件,史稱“第三次妖書案”,更大的曆史事件,被稱為“明末秘案新三案”。
新浙黨的人被吃果果地指責謀反,已經暴跳如雷,大罵三黨;三黨的人覺得自己很冤枉,自然受不得這口鳥氣,也是破口大罵。
“操|你|媽!”“幹|你|娘!”“無恥下作之輩,你們就隻會搗鼓這種鳥玩意?”……
“砰!”隻見一個身穿紅袍的老頭被推到午門上,腦袋被撞得頭破血流,烏紗帽也掉到了地上。那老頭大怒,十分矯健地跳將起來,“啪”地一巴掌扇了過去,對麵那官兒的臉上頓時冒起五個紅指印。
“李大人,您打下官幹甚?咱們是一起的啊!”那挨了巴掌的青袍官員捂著臉,幾乎要哭出來。
“對不住,老夫一時氣憤打錯了……是他!咱們一起揍!”
……
轉眼之間一群飽讀詩書的風雅之士幹起了群架,打得灰塵四起,場麵十分強大。就在這時,隻見一隊騎兵自承天門那邊奔馳而來,當頭一個身穿仙鶴紅袍提重劍的人,正是張問。
張問見著眼前的狀況,大吼道:“都給我住手!”鐵蹄提著長槍便圍了過去,躍馬揚威,威脅打架的人。
眾人打得正歡,誰管那些軍士?文官們膽子極大,武人在他們眼裏屁都不是,老子就是官,怕你披甲的?
騎士們喊道:“住手!住手!”
一騎衝過去,把兩個正在對打的官員攔開了,其中一個花白胡須的官兒仰起頭看著那騎士罵道:“還不滾開!”
張問見狀指著他們吼道:“拉開,都給我拉開!在午門就打架,成何體統!”
眾騎士隻能從馬上跳下來,衝過去把兩幫官員拉開,許久才控製住情勢。張問沒好氣地說道:“出了什麽事兒,到朝堂上講理去,打來打去能打出結果嗎?誰是誰非,在太後麵前說清楚,太後自有定奪。”
這時午門打開了,眾人才氣呼呼地整理自己衣冠,向宮裏走去。隻見有的衣服撕壞了,有的帽子被踩扁的,十分狼狽,有個青袍官員的背上還有個大大的腳印。
眾官僚走到禦門前麵的廣場上等著,有太監進去稟報今天出事了,所有太後沒有罷朝,叫太監李芳出來傳旨,到禦門內早朝。
禦座前麵照樣垂著一道簾子,隻能看見裏麵的人影,聽見說話聲。眾人跪倒呼喊道:“臣等拜見太後。”
簾子裏麵一個軟軟的嬌嫩聲音道:“眾卿平身。聽說今早發生了什麽事?”
戶部侍郎沈光祚迫不及待地走了隊列,拿著一本小冊子道:“稟太後,今天一大早,臣剛剛起來,就發現了這麽一本妖言惑眾的妖書,臣氣憤不過,來到午門,才得知朝中的大臣都撿到了這麽一份妖書。此書汙蔑朝廷大臣,影響極壞,請太後嚴查。”
張嫣道:“拿上來我看看。”
太監李芳一甩手裏的拂塵,揚到手臂彎後麵,從禦座上走了下來,接過沈光祚手裏的“妖書”,然後返回禦座跟前,把書呈到張嫣的麵前。
張嫣在簾子裏看“妖書”,下邊安靜了一會,就有一個新浙黨的官員忍不住說道:“這本書一定是六科給事中趙大才所印!”
趙大才急道:“你休得血口噴人!”
那官員冷冷道:“前幾天就是你彈劾西山煤礦的事兒,眼看證據不足,便用此下作手段,意圖誣陷我等。”
趙大才白著臉道:“話可不能亂說,我趙大才身為大明的官員,站得正,行得直,有什麽話就上折子明說,犯的著如此下作?”
沈光祚幫腔道:“印沒印,誰指使的,一審便知。”
就在這時,禮部尚書孫承宗沒法沉默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人下獄,自己一句話都不說。孫承宗站出來正聲道:“凡事都要講個證據,誰看見妖書是趙大才印的?誰又看見妖書是趙大才散布的?”
沈光祚道:“孫大人,您的意思難道這事兒不審,就這樣算了?”
孫承宗哼了一聲道:“怎麽不審?但趙大人是給事中,朝廷言官,豈能說拿就拿的?必須得拿出證據來才能動趙大人!”
沈光祚冷冷道:“趙大才嫌疑最大,不審他審誰?”
孫承宗對著禦座上抱拳道:“請太後作主,這案子該怎麽審?”
張嫣沉吟片刻,有得官員她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沈光祚是張問的親戚,這個她是明白的,想罷便說道:“趙大人有嫌疑,須得詢問清楚才能還他清白。”
沈光祚一聽大喜,喊道:“來人,去掉趙大人頂上烏紗,拿執殿下!”
“大膽!”孫承宗怒道,他的長袍下擺因為氣憤而微微顫抖,指著沈光祚的鼻子罵道,“這大殿之上,有你沈光祚下令的份?太後隻是說詢問清楚,什麽時候說要捉拿下獄了?!”
兵部右尚書汪在晉是孫承宗一手提拔上來的,這時候不聲援就是貪生怕死,當下便說道:“沈光祚擅傳懿旨,其罪當誅!請太後治罪,以正朝綱!”
沈光祚大急,指著汪在晉道:“你……你……”不知如何辯解,一不小心就被人拿住了把柄,實在有口難辯。
就在這時,張問出列淡然道:“咱們在說妖書案的事兒,你們這一番攪和,倒把罪名引到沈大人的身上了。我看妖書案影響甚壞,是對朝廷權威的極大蔑視,必須把事情查清楚,至於其他細枝末節,先放一邊比較好。”
沈光祚聽罷萬分感激地看了張問一眼。
張問的話在廟堂上是相當有分量的,不僅有太後的支持,而且底下有一幫人支持。果然張嫣便說道:“張閣老言之有理,先著三司法查妖書。”
孫承宗歎了一口氣,不再多言。他覺得這妖書極可能是新浙黨那邊的陰謀,目的就是嫁禍到三黨頭上……這妖書案誰也不能接著,否則就是個死字。
這時張嫣低聲說了一句,太監李芳便尖聲道:“有事稟奏,無事退朝,待三司法審明白了,再上報朝廷。”
眾人沒有說話,李芳便喊道:“退朝!”百官跪倒在地,喊道:“臣等恭送太後。”
趙大才沒有被擋著逮捕,但是退朝之後,剛走出紫禁城,便突然湧上來一群錦衣衛和獄吏,不容分說,把趙大才按翻在地,用繩子捆了個結實。
他的烏紗帽滾落在地,在地上滾了一段距離滾到街上,一輛馬車行駛過來,立時就把帽子壓得扁平。
周圍的三黨官員憤怒地圍了過來,聲援趙大才。這時一個穿著錦袍的錦衣衛軍官冷冷道:“你們是想抗旨還是謀反,啊?”
眾官員又恨又怕,無可奈何,眼睜睜地看著趙大才被押走,趙大才初時大呼冤枉、六月飄雪之類的話……但是現在是二月,而且隻有小雨,沒有雪。
很快他的嘴就被人堵住,喊不出話來了。趙大才拚命地掙紮,恐懼到了極點,他是知道被錦衣衛拿住的官員是什麽下場……
有三黨官員氣憤不過,大喊道:“奸黨禍亂朝政,小人霸占廟堂,我等去午門請求太後清除奸佞!”
眾人搖頭歎氣,孫承宗拍了拍那官的肩膀,說道:“走吧,先回衙門。”
……事實擺在麵前,他們口中的奸黨自然就是新浙黨,不幸的是奸黨的黨魁是張問,太後的姐夫,還請個屁的願,吃多了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