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7轉機

陳五絕望的靠在內圈的大車上,那該死的戰鼓又敲響了起來,和前麵幾次不同,沒有聽見流民的喊殺聲,這次應該是那群朱雀賊又上來了。自己肋部的傷口應該沒有傷到內髒,否則自己沒法活到現在,不過也沒什麽差別了,精疲力竭的自己絕對沒有辦法活著挺過這一次敵人的進攻。上一波賊寇有一夥人從側麵大車組成的牆上翻了過來,人手是在太少,竟沒有發現,待到他們殺到營寨門口的時候才被發現,自己一刀就將一人釘在地上,那人雙手將刀刃抓住,自己竟一時拔不出來,屆時被旁邊的一人一斧頭將左手斬斷了兩根手指。自己一時竟痛昏了過去,要不是被幾個同袍扯了過來,早就沒命了。

“破了。破了”隻聽到一陣呼喊,王啟年鐵青著臉看著麵前的景象,隻見衝進來的敵人陣列嚴整,宛若一人,前排的都用一人高的大盾相互掩護,連成一片,側麵的也是如此,中間的人便將盾牌頂在頭上,竟沒露出半點破綻,仿佛一隻巨大的烏龜,幾個膽大的想要衝近砍殺,立刻就被從間隙中刺出的長矛擊倒。看看左右皆是麵若死灰,疲累欲死,王啟年嘶聲喊道:“罷了罷了,我等降了,要殺要剮任憑汝等,隻請饒了士卒性命。”說罷將手中橫刀擲在地上,屈膝跪下,撲在地上,不再看場中景象。

趙小五猛地一腳踹開車門,裏麵堆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用手中的尖頭木棍捅了下去,金黃色的黍米用破口出湧了出來,那些黍米金黃的仿佛閃耀著光芒,小五都有些頭暈了,後麵的人趕緊跪下去用自己衣襟接著湧出的黍米,小五抓起一把黍米,猛地塞進嘴裏咀嚼起來,鋒利的穀殼撕痛了食道,讓他清醒了起來,他用上衣抱起一包黍米,衝出車營,撲到在兩具屍體前麵,將黍米湊到頭旁邊,喃喃的說:“阿爹,阿弟,你們看,這是黍米呀,你們沒白死,某可以活下去了,咱們一家人總算有人可以活下去了。”說到這裏,已是淚流滿麵,撲到在屍體上嚎啕大哭起來。

王啟年懶懶的斜靠著旁邊的坑壁,緊閉著眼睛。自從命令士卒投降後就一直這個模樣,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旁邊的士卒一開始還害怕對方會殺俘泄憤,都攏成一團,打算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可是後來發現對方隻是收去了長槊,盔甲,弩機,不要說匕首短刀,連橫刀都沒有收去,隻是圍在一個土坑裏麵,四周有數十個披甲手持長槊的朱雀賊看守。心思就活泛了起來。下午居然還有人送來了一桶麥飯,一桶熱水。雖然少了點,隻能吃個半飽,大家心思就定了下來,那幫賊寇糧食那般緊缺,都有人直接將未脫殼的黍米直接填入口中,吃的口吐血沫。如果要殺俘何必還浪費糧食,莫非還怕自己餓著死來當冤鬼。於是紛紛爭搶起來,看到王啟年那活死人模樣,哪裏還有人理他,隻顧把熱騰騰的麥飯往嘴裏塞。

這時俘虜一陣混亂,卻是從土坑上麵下來了七八個人,眾人認得為首的卻是原先被李銳抓來的那個賊首。眾人紛紛讓開一條路,那人走到王啟年麵前,一揖到地,朗聲說道:“幾家頭領請李校尉前往敘話,還請校尉移步。”

“敗軍之將,一個階下囚而已,何談一個請字,你也不必客氣,先前某對你也不過如此,隻是高先生安否?”

“高先生安好,我們不過是群求口飯吃的窮漢,這世道沒種田人的活路了,先是黃巢,後來是秦宗權,孫儒,還有水災,蝗災,流民,人總要吃飯才能活下去吧?若是家中有過冬的糧食,又豈會麵朝強弩長槊求口飯吃,先前得罪之處還請校尉見諒,實在是沒法子。”那呂行之滿臉都是不得已的苦笑,雙手連連作揖。

“哈哈,堂堂黑雲都卻被一幫泥腿子打趴下了。”王啟年聽到這裏,大笑了起來:“打贏了的向打輸了的賠禮作揖,要他見諒,某平生從未見過,這世道哪有這般道理,也罷,某就去見見你們頭領,看看他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說罷跳了起來,兩三下爬出土坑。

王啟年一路上看到流民們正在打掃戰場,收拾屍首,不但流民一方,就連商隊一方的屍體也被單獨收集起來,深深掩埋。不禁微微頷首。待到走入帳中,大聲說道;“敗軍之將王啟年前來拜見,各位首領有禮了。”

卻見的帳中共有五人,帶路的呂行之走到其中一人背後站定,那人身量頗高,鼻梁高挺,臉頰微圓,眼睛笑的仿佛成了一條線,看起來倒像是個和氣生財的商人,眉毛卻生的十分秀氣,讓整個人多了幾分書卷氣。頭上卻無發髻,隻留的一頭短發,仿佛頭陀一般。聽到王啟年的話,他轉過身來,輕聲說道:“高先生正在用膳,稍後便到,校尉腹中饑否?可要前往一同吃些。”

“那倒不必,隻是在座諸位何人是那朱雀隊的首領。不知要見某這敗軍之將作甚。”王啟年憋了半天的疑問脫口而出。

“正是區區呂方,”方才那短發之人笑著說道:“敗軍之將這話再也莫提,某輩也都是朝廷赤子,不過是這幾年來淮上兵災連連,實在無以為生,所以束武成兵,守護桑梓而已,要不是今年冬天實在過不去,才冒犯校尉虎威,借些糧秣糊口過冬而已。”那呂方容貌清秀,言語文雅,要不是身邊幾條大漢,腰上橫刀,竟仿佛鄉間教書的冬烘先生一般。

“冒犯虎威?糊口過冬?”王啟年聽到這話,怒到極處,竟笑出聲來。“某看你麾下士卒隊伍嚴整,號令嚴明,而且裝具也很不錯,雖然武藝還不如某手下這些黑雲都精兵那麽精悍,但也頑強得很,如果器械甲胄齊全,就算放在淮南軍中,也算一等一的強兵。剛才走過來,看到你的營寨次序井然,布營之處旁有水源,身處高地,控製要道,深合孫吳之法,更看到你手下還在營寨旁挖掘壕溝,修建土壘柵欄。頗有章法,分明平日就習於攻戰據守。這等強軍,你就為了糊口過冬?還是朝廷赤子?你欺某是三歲小兒嗎?”

“當今亂世之中,如果不習攻戰,恐怕隨時都有可能身死族滅,某等也是沒有辦法。校尉不信也無辦法,今日卻有一事相求,還請校尉鈞允。”說到這裏,那呂方竟雙膝一曲,跪倒在地,砰砰的磕起頭來,後麵的幾個首領也紛紛撲到在地,齊聲喊道:“還請校尉慈悲,允了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