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8投名狀

王啟年站在眾人當中,心中又好笑又好奇,自己是命懸人手的敗軍之將,對方卻撲在地上求自己應允什麽事情,看樣子又並非作偽。當真荒唐至極。隻好苦笑著說:“爾等當真蹊蹺,若是某辦的成的,性命都操在你們手中,又何必相求,如果某辦不成的,求又有何用?”

“校尉辦得成的。”呂方抬起頭來,額頭已經青紫一片,“我等所求隻有一事,待校尉回到淮南,將吾等的心意稟報節度大人。”

“回到淮南?他日回到淮南,若節度大人不以死罪相責,自然隨兵前來將爾等一網打盡,個個砍作肉醬,帶口信又有甚用。”

“吾輩口信正是為此而來,先前我們也說了隻是為了糧食過冬才敢冒犯校尉虎威,並非造反逆賊,楊節度乃朝廷使相,爵位尊榮,天神一般的人物,我等豈敢冒犯,隻是為饑寒所迫,除糧食外些許不敢觸動,明日便請校尉帶著剩餘的財帛返回揚州,還請節度大人饒過吾等鼠輩些許性命,待來日一定以死相報。”呂方大聲說道。

“爾等真是異想天開,打劫官車還妄想和節度求撫,節度定然不允,真是異想天開,那兵器生鐵呢,莫非你還要吃那些過冬?”王啟年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想到那幫賊子居然還有這般想法,當真那短毛呂方失心瘋了。

“在下聽說,智者在世上始終明確自己的目的,不會把它和手段搞混,楊使君從淮上群盜變為朝廷使相,淮南節度也就十餘年,一定懂得這個道理。以楊使君的勢力,想消滅掉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就算殺死了我們,奪去的糧食物質也回不來,士兵們還會有損傷,我輩本為朝廷赤子,亂世求生才荷戈自衛,殺了我們不過減少了給楊使君當兵納糧的丁口而已。"

說到這裏,呂方頓了一下,看了看王啟年的臉色,看到他並未發怒,接著說道:“當今天下,天子暗弱,百姓有倒懸之苦,正是英雄豪傑奮起有所作為的時候,淮南土地肥沃,又有鹽茶之利,周邊的藩鎮除了忠武軍的朱溫外並不強大,弘農郡王麾下又有黑雲都這樣的精兵,實在是成就齊恒、晉文事業的好機會。為何不收攬我輩,反用刀劍相逼,做那為淵驅魚的愚行。故秦穆公飲盜馬之酒,楚莊王赦絕纓之客,且楚莊秦穆,夷狄之諸侯,列名五伯,垂芳千祀。天下英雄聽說楊使君連我等冒犯於他的盜賊都能寬恕接納,豈不會紛紛前來投奔,這也就是“千金買馬骨”的意思吧。”

王啟年聽到這裏心中一動:“這呂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當今已是群雄逐鹿的局麵,正是好男兒有所作為的時機。南方那些藩鎮倒也罷了,軍力薄弱,不足為患。北方的忠武軍朱溫凶狠狡詐,貪得無厭,與徐州鎮、天平節度使(治今鄆城)、泰寧(治今兗州)鎮已經大戰多年,已經逐漸占據優勢,與淮南之間日益緊張,將來必有一戰,若要割據淮南,必定要把防線推到壽州,濠州、泗州、清口淮河一線,淮南方才能為泰山之靠,然濠州張璲、壽州江從勖卻位居朱溫宇下,彼輩身處其中,他日又說不定能收穆公亡馬之效呢。再說今日糧食布帛肯定是拿不回去了,如果能把那十幾萬緡錢還有生鐵拿回去,總能將損失減到最小,這朱雀賊頗為精銳,若是招撫成功,也是楊公麾下一隻勁旅。”想到這裏,王啟年回答:“汝等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隻是汝欲投至節度麾下,空口無憑,可有什麽投名狀。”

聽到這話,呂方喜形於色,站起說道:“校尉請上坐,待在下為校尉籌劃。”回身取出一卷布帛,打開竟是一份地圖。山脈河流描畫頗為清晰。竟比王啟年在節度府中看到還要細致,王啟年看了著實吃了一驚,對呂方又高看了三分。

呂方手指著其中向右傾斜的狹長一塊說:“楊節度虎踞淮南,一共七州已經控製了六州,四鄰錢鏐,杜洪,鍾傳等要麽勢力弱小,要麽並無遠圖。並無大的威脅。唯宣武朱溫實力強大,又貪得無厭,已經吞並了宣武,宣義,淮西,忠武,河陽、洛陽張全義,山南趙匡凝諸鎮。天下藩鎮勢力穩居第一,又聯合了河北魏博羅弘信,恐怕下一步就要南下淮南,此人凶狠狡詐,反複無常,本為黃巢部下,對朝廷並無忠誠之心,如果讓他吞並了淮南,天下再無人能與之抗衡。自古中原下淮南大半都是從壽州開始的,隻要控製壽州,進退皆可。當今淮南七州,不在節度手上的就是隻有壽州一處了,若要穩固淮南,伺機進取中原,首先就要奪取壽州。若節度給予某一個名義,在下就可以在此暗地聯合豪強,招撫流民,此地離濠州治所不過百餘裏,快馬一夜可到,濠州乃是壽州的門戶,節度出兵進取必然從江都沿運河而上,再沿著淮河由淮陰至泗州,然後攻打濠州,若是節度以輕兵疾進,以吾等為內應,彼必措手不及,隻有束手就擒。濠州一旦在手,壽州唇亡齒寒,也不可獨存,如此,淮南為固若金湯之勢,使君即可囤積糧草,以鹽茶之利休養士卒,積存武具。壓服南方諸藩,蠶食山南,坐看北方群雄廝殺,一旦時局有變,即可遣大將直上徐州,己帥大軍沿運河背上,山東即不為敵所有,然後從山南出兵進取中原,這可是魏武一般的功業呀。”

聽到這裏,王啟年隻覺的心髒跳極快,仿佛要從嘴裏跳出來,“當真無雙國士!想不到這次護衛商隊竟遇到這般人物?往日聽義父說,節度的方略大致也是首先要吞並壽州,控製淮河一線,割據淮南然後再壓製南方,坐看北方互鬥,等待時機,隻是害怕一旦進攻壽州,和朱溫扯破臉,那壽州城防堅固,如果大軍頓兵堅城,久攻不下,宣武大軍前來救援,那就主客易手,局勢就不妙了。本來還首鼠兩端的張璲、江從勖兩人隻有完全投靠朱溫,其大軍有了後據,進退自如,立於不敗之地,就算這次打敗了宣武軍,朱溫的軍隊其也不會有大的損失,但淮南稍有好轉的局麵肯定被燒殺一空,絕對擋不住那惡賊的下次進犯。所以一直投鼠忌器,不敢出兵。此人方略若是可行,淮南當可安矣。”他深吸了兩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急切說:“空口無憑,汝還是寫一個方略呈上來,寫明誓書,遣人為質,某可將之稟明上官,至於節度是否怪罪,爾等還是等候回音吧。”

“多謝校尉成全,還請校尉好好歇息,來人!送校尉回去休息。”呂方回頭使了個眼色,眾人躬身為禮,恭送王啟年回帳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