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41行動1

劉繇城中,呂淑嫻正在院中,和手下侍女一邊曬著太陽,一同縫製者衣衫,她雖然是呂家的嫡女,可呂家也不過是尋常土豪罷了,加上淮上戰亂,比不得湖州三吳之地富庶,加上自從嫁給呂方後,便經常親自動手為夫婿縫補衣衫,絕無大戶人家小姐的驕縱之氣。後來呂方雖然地位節節上升,呂淑嫻卻一直保持了那種剛健質樸的武人妻子的作風,成為呂方的賢內助,莫邪都軍中呂家子弟部曲也有數百人,可以說這份莫邪都的家業,也有呂淑嫻的一份。

一群女人手上一邊忙著,一邊聊著家長裏短的事情。眾人雖然還不知道呂方在安吉受了重傷,生死不知的消息,可也都看得出呂淑嫻眉間的憂慮表情。坐在呂淑嫻身邊的是一個圓臉婦人,名叫劉雯,乃是呂雄的妻子,和呂淑嫻是從小一同長大的,可以說是手帕交了,看到呂淑嫻臉上心不在焉的模樣,便打趣道:“淑嫻姐,你怎的這麽心不在焉,莫不是刺史不在身邊,想念的緊。”

呂淑嫻正暗中擔心丈夫的傷勢,一想到這些天來都沒有消息過來,莫不是傷勢反複還是戰事出了問題,卻突然被女伴的話語打斷了,趕緊掩飾的強笑了笑,答道:“妹子說哪裏話,呂雄不也是在安吉,莫非你就不想了。”

那劉雯的性格頗為潑辣,笑道:“想自然是想的,說來奇怪,那賊漢子在家中時又是喝酒又是罵人,那時恨不得他出去了再也不回來,可離得久了又覺得一個人滲的慌。”

旁邊的一名婦人聽了劉雯的話,紅著臉啐道:“你這死女子,還不閉口,怎的這麽不知羞。”說罷便要伸手來掩劉雯的嘴。

那劉雯一麵伸手抵擋,一麵笑著說:“這裏都是相熟的姐妹們,又怕甚麽,那些男人們出征了肯定到處打野食,現在也不知道摟著哪裏的野婆娘,說不定出征回來還帶一個回來,這世上怎的好不公平,我劉雯下世也要做男人,省得受這些苦楚。”

劉雯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偷眼看了呂淑嫻的臉色,果然有些陰沉了起來,不禁暗罵自己嘴上沒有把門的,呂方上次下江南不是帶了個千嬌百媚的沈麗娘回來嗎?這次還帶著那狐媚子一同去了宣州,自己提這些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給自己好友找不痛快嗎?趕緊挪到呂淑嫻身邊,想要開口寬慰幾句。

劉雯正要說下去,卻被呂淑嫻伸手止住了,她方才被劉雯的話觸動了心事。呂淑嫻當年身為呂家嫡女,呂方不過是一介莊客,身份可謂天差地別,卻委身下嫁與他,對呂方可謂是深愛,這些年來,兩人相敬如賓,呂方不但在亂世中保護了七家莊的一份基業,更是大展拳腳打下了這麽一大份家業,知道的人無不讚歎呂淑嫻識英雄於低微之時,幾乎可與本朝開國之時紅拂女識李衛公一比。可呂淑嫻心中一直有兩個心病暗藏在腹中:一個是結婚了五六年了,除了一女之外,再未嚐給呂方產下一子,雖然呂方在這方麵表現的十分豁達,也沒有露出想要納妾的意思,可呂淑嫻心中還是深深負疚,尤其是隨著呂方地位不斷上升,在他身邊的人形成了一個小軍事集團,現在呂方還年輕,可隨著年齡的增大,將來基業無子嗣繼承就會成為一個大問題,這也是為什麽呂方帶了沈麗娘回來,呂淑嫻立刻表示同意呂方納其為妾的原因,她也希望沈麗娘更夠給呂方產下一子,唯一讓她不滿的是,那沈麗娘長的也太美了,呂方也對她太過寵愛了,一想到自己愛人身負重傷之事,卻是另外一個女人在身邊照顧,呂淑嫻的心裏便是一陣陣的難受。另外一個心病卻是她和呂方相識已經有六七年了,兩人夫妻感情也是十分融洽,呂方對她也是且敬且愛,絕無當時男人普遍對女人的那種輕視,可是她還是覺得呂方身上還是隱藏著一個十分深的秘密,看呂方身形氣度,學識修養,定然是世家子弟出身,這也是當時呂淑嫻跨越兩人地位巨大鴻溝嫁給呂方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是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呂淑嫻在呂方身上發現的讓人驚訝的地方就越來越多,她簡直無法想象像呂方所說的一個普通商人,居然會知道那麽多,知道的那麽深,在這一切的背後,自己的丈夫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呂淑嫻不禁疑惑了起來。

劉雯看到呂淑嫻半響無話,以為是在生自己的氣了,趕緊低聲道:“姐姐莫要生氣。沈麗娘那狐媚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一麵折壽之相,將軍也真是的,不知看上了她哪點,對她這般好,”

“妹子別這麽說,這丹陽乃是任之打下的第一塊基業,莫邪都上下六千人根本便在這裏,我留在這裏也是正理,再說女兒還小,總不能讓我們母女跟他去陣前吧。至於麗娘,她長的那麽漂亮,任之也是男人,自然會多喜歡些,反正他身邊也要放個知心的人照顧,麗娘已經是呂家的人了,讓她在身邊總比外麵的野女人搶去好吧。”呂淑嫻笑著答道,嘴角還是不禁流露出一絲苦澀。

“還是姐姐大度,將軍有了姐姐這等妻子當真是有福氣。”劉雯看到呂淑嫻的臉上露出笑容,總算鬆了口氣,隨即想起自己的男人:愁眉苦臉的對呂淑嫻道:“若是呂雄敢在外麵亂來,姐姐可要替我做主,他最聽你的話了。”

呂淑嫻正要答應劉雯,卻聽到門外仆從過來稟告:“門外陳允陳將軍求見夫人,說有要事稟告。”

呂淑嫻聽了一驚,莫不是安吉有什麽消息不成,任之該不會有甚麽事情吧?想到這裏,她的臉色不禁變得蒼白了起來,她畢竟並非尋常婦人,深吸了口氣道:“你帶他到堂上去吧,我馬上過去。”

呂淑嫻回到自己房中,更換了衣衫,那劉雯也關心是安吉的消息,隨她一同到了堂上,隻見一人坐在座椅上,氣度儼然,雖然身形矮小,容貌醜陋,但坐在那裏嶽峙淵渟,讓人絕無輕視之心,正是陳允。

呂淑嫻上得堂來,剛剛坐下了,陳允起身拱手行了一禮,道:“打攪夫人清淨了,還請海涵,隻是有要事相商,還請夫人將左右遣退,免得走漏風聲。”

呂淑嫻皺了皺眉頭,笑道:“夫君去宣州之事,將縣中事務分與先生和佛兒二人,若有要事,先生與王將軍相商便是,獨自來找我這個婦人作甚?”呂淑嫻這話中棉裏藏針,暗指陳允不應拋開王佛兒獨自跑到這裏來尋求支持,畢竟說來王佛兒無論從官職還是在莫邪都中的資曆都在陳允之上,往深裏說甚至有陳允莫要做那挑撥離間的小人之行的意思。

陳允微微一怔,卻朗聲道:“這事情正是關於王將軍的,事情幹係重大,還請夫人莫要自誤。”這第二次的話語音語調和第一句竟無半點區別,唯一不同的不過是話語中更加無禮了些。

呂淑嫻聽了不禁有些氣惱,不過她也是明理之人,正要讓劉雯讓開,待聽完陳允的稟告,再看情況做處置。那劉雯的卻看不慣陳允這幅模樣做派,上前一步叱道:“你這矮子好生了得,敢這般對夫人說話,便是將軍和夫人有事相商時也是輕聲細語的,還不快向夫人道歉,要不待到將軍回來,定然讓你嚐嚐軍棍的滋味。”

呂淑嫻聽到劉雯說出這番話來,正要開口製止,卻隻見那陳允上前一步,對劉雯低喝了聲:“婢子爾敢。”那聲音奇怪的緊,聽起來也不甚響,卻如同雷鳴一般,震得堂上木門上的糊窗紙嘩嘩作響,仿佛有形有質的一般,呂淑嫻坐在椅子上,竟覺得骨頭酥了一般,再一看劉雯更是不堪,竟被那一聲低喝給直接震昏了過去,癱軟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呂淑嫻正驚疑間,卻隻見那陳允又拱手行了一禮:“夫人請恕在下無禮,實在是事情緊急,不得不從權了,請放心,這女子不過是被在下震暈罷了,並非受什麽損傷,過一會兒便會自己醒來,也好讓我將事情稟告清楚。”

呂淑嫻看著眼前的陳允,此時看他的目光迥然不同,他先前也聽呂方說過此人本領非凡,先前還刺殺過自己。眼下親眼目睹了,才不得不歎服,也怪不得自己丈夫對其如此重視,將此人留在丹陽,想必就是為了伏下的一著暗棋了。想到這裏,呂淑嫻定了定神,笑道:“先生為了夫君之事,無暇顧及己身,乃是忠臣,妾身又如何會怪罪。先生快些將事情說明白吧。”

陳允見呂淑嫻這麽快便定下了神,還讓自己稟告事情,也不禁流露一絲欽佩之色,他方才使出苦修多年的真言功夫,一舉震昏了劉雯,為的就是不要再與那婦人糾纏,要知道,若是王佛兒有了作亂的念頭,隻有搶在發動前將其一舉擒獲,一刻的功夫也是緊要的,他才冒著觸怒呂淑嫻的危險這般做,本來準備如果呂淑嫻像尋常婦人一般哭啼,便隻得將其打昏,再找個其他容貌相似的女子來行事了,反正想來莫邪都數千士卒,應該沒幾個看過呂方的夫人的。沒想到呂淑嫻這麽快變鎮靜下來,那事情就好辦多了,陳允趕緊一五一十將自己懷疑王佛兒可能作亂的消息說個明白,隻見呂淑嫻的臉色也越發的難看,待到王佛兒說完後,臉色已經是一片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