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去宣州時,將縣中事務悉數交與陳先生和佛兒處理,如今大變即生,先生以為當如何。”
陳允上前一步,急促道:“縣中逆賊雖然大半已經伏誅,但不逞之徒仍在,外有潤州安仁義,也若是大變即生,隻怕便無力挽回了,在下以為應先征集府兵,控製糧倉武庫等要點,然後再領大兵臨之,將其一舉擒獲,不讓內外之敵有可趁之機。”
呂淑嫻思慮了片刻,低聲道“此事幹係重大,你說的這些可都是人言,並無真憑實據,妾身在淮上便久聞佛兒的名聲,端方重義,絕非這等背主求榮之人,還是將那親兵抓來,好生拷問,再做打算的好。”
“那人已經隨王將軍一同前往屯田處了,如何來得及擒拿拷問,我也知道此事做的有些魯莽,可這亂世之間,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也隻有從權了。主上不以微臣卑鄙,以大任相托,在下一片忠心可表日月,此次去一定盡量保全王將軍性命,若是王將軍沒有謀反之意,陳某自當自刎以謝佛兒便是。”
“陳先生怎可如此,你也是為了我家夫君的基業,不如這般把,你先征集府兵,控製糧倉武庫,然後我與你一同領兵前往屯田所在,便說是夫君哪裏來信,說戰事僵持不下,請求援兵,讓佛兒領兵前往。若是佛兒真有異心,有我在哪裏,他手下也不敢作亂,若是佛兒無有異心,也免得傷了和氣。”
陳允聞言大驚:“萬萬不可,這不是將夫人置身於險地嗎?王將軍有萬夫莫當之勇,若是傷了夫人,在下有何麵目見主上。”
呂淑嫻傲然笑道:“陳先生莫要小看了妾身,我也曾苦練射藝,昔日丹陽豪右做亂時,妾身也率領家丁平定亂賊,若是真的王將軍作亂,難道我留在那劉繇城中便能幸免不成。兵貴神速,你我還是分頭行動吧。”
陳允躬身行禮,便轉身去準備召集府兵事宜,他來到呂方軍中便聽聞將軍正妻巾幗不讓須眉,乃是開國時平陽公主一流的人物,平日裏卻隻是留在府內,並沒有幹涉縣中事務,今日方才見得廬山真麵目,不禁暗自欽佩。
陳允回到自己官邸,十幾名屬吏都已經準備停當,隻等他的命令,當初作亂的豪右土地就集中於縣城附近的肥沃所在,加上後來有意的集中調配,莫邪都士卒的田宅本來就集中與縣城附近的區域,陳允立刻發出命令,屬吏們紛紛跳上騾馬,穿過城門,向各個目的地奔去。陳允立刻吩咐副手,統領城內剩下的百名精兵,守衛武庫糧倉,剛剛準備停當,便聽到門外一陣人馬聲,正驚疑間,隻聽到一個女聲在屋外朗聲道:“妾身已經統領家甲在此,請陳先生吩咐。”
陳允愣了一下,走出門外一看,卻是呂淑嫻身披皮甲,腰掛彎弓,身後便是近百人,或披甲持槊,或背弓貫矢,竟全是精悍之士,自己離開呂家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那呂淑嫻竟就已經將家中事情安排停當,領了家中甲士趕過來,行事當真是果決之極,這個在呂方不過是家中一名田客時便識得英雄,委身下嫁的奇女子,真不知道是呂方成就了她還是她成就了呂方。
陳允也不多話,吩咐了副手幾句,便翻身上了走騾,呂方這次出兵,幾乎將縣中的馬匹征用一空,除了還在馬場的七八匹種馬,便剩下的隻有十來匹駑馬了。連陳允自己都隻有一匹騾子以為坐騎,兩人心知事情緊急,也不等召集來的府兵,就帶著呂家的家甲向屯田處去了。
屯田莊,王佛兒站在庫房前麵,看著手下清點著裏麵的物質,好確定要是否需要減免部分田租,免得讓那些田客們熬不過這個冬天。說實話,他不喜歡這份工作,寧願隨同呂方去和鎮海兵廝殺。眼前的情形讓他回想起過去到他們村中的稅吏,不同的是自己現在的身份變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百姓罷了。
“將軍,倉庫裏的糧食已經清點完畢,這幾人是帶頭鬧事的,就是他們要求增加半成的糧食份額的。”一個部下的稟告聲把王佛兒從過往的回憶驚醒了過來,他皺著眉頭看了看眼前的三名男子,黝黑的皮膚,皸裂的手腳,埋藏著恨意的眼神,一瞬間王佛兒有點恍惚,仿佛眼前的是過去的自己。
“你這賊奴,好大膽子,還不跪下。”一旁的親兵對這為首那人大聲喝道,原來那人並未如其餘二人一般跪下,親兵用手中的矛杆抽擊來人的膝蓋內彎,緊接著用矛杆交叉壓製對方的頸子,那人拚命掙紮,可是還抵擋不住兩名親兵的大力,隻得跪伏在地上。
王佛兒感到一陣厭倦,正要開口隨便問問,便將這三人貶到礦山為奴,最多半年,他們就會因為勞累過度而死在那裏,門外卻進來一名親兵,低聲稟告到:“將軍,陳中郎將來了,說有要事相商,身邊還帶了百餘人。”
“陳允,莫非安吉有消息了?”王佛兒微微一愣,這些日子以來,丹陽縣內知道呂方受了重傷的幾個上層人士都內心惶惶的,畢竟莫邪都這個軍事集團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沒有第二號人物,一旦呂方亡故,是依附安仁義,還是被收歸楊行密直轄,大夥都沒有主意。可為何陳允他還帶這麽多人來,丹陽現在自從反叛被平定後,盜匪亂兵早就被一掃而空,治安十分好,更何況陳允那一身武功王佛兒是知道的,便是孤身一人橫行在那毫無人煙的淮上,隻怕也是沒有問題的,莫非是要做什麽勾當不成?王佛兒不禁沉吟了起來。
“將軍,那陳矮子帶了這麽多人來,還都披甲持槊,我們要不要也準備一下,小心無大過呀。”那親兵正是與那幾個三老飲酒之人,此時他心懷鬼胎,低聲說道。
“安仁義那廝對我莫邪都也是久懷貪念了,這次主公受創,他未必不會隻在我這裏下手,那陳允此次來該不會也是受了他人指使,想要並吞我莫邪都的吧。還是小心方便為上。”王佛兒心中突然劃過這樣一個念頭,他深知陳允的厲害,當年刺殺呂方時,一人入大軍之中,空手力敵自己和沈麗娘二人,實在小視不得,想到這裏,立刻吩咐手下暗伏強弩,準備如果對方心懷不軌,便給他一個好看。
陳允領軍站在田莊外麵,心中忐忑不安,不知王佛兒是否已經將莊中那些田客礦奴全部收編,外麵看上去田莊倒是平靜得很,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對手已經完成了整編。想到這裏,他低聲對身後做披甲帶盔的呂淑嫻道:“夫人,等會若是一切順利便好,如果情況不利,王將軍領兵殺過來,您便騎馬獨自逃走,末將自會在後抵抗,便是拚卻性命不好,也要保住夫人性命。”
呂淑嫻笑了笑,答道:“先生無須這般說,妾身雖然無能,也能挽得強弓,再說這些士卒多半都是我呂家子弟,我身為上位者豈有平日高踞肉食,戰時獨自逃生的道理。再說若是丹陽出事,我就算活著,也無顏去見夫君,倒是陳先生武功超群,等會如情況不妙,還是要逃生,前往安吉,將這裏消息趕快通知呂郎才是。”
“夫人果然豪氣過人,羞煞多少男兒。”陳允低聲道,暗自下定決心,此次一定要活著護得呂淑嫻周全。正思量間,突然聽到一聲號響,隻見一隊士卒從田莊湧了出來,頃刻之間便布成了軍陣,隻見長槊如林,白刃如雪,端得是殺氣驚人,陳允的眼力驚人,已經看到軍陣後麵人影晃動,依稀可以看見手持的都是張滿的強弩,不覺得暗自心驚:“莫非自己來晚了嗎?”
陳允正驚疑間,卻看見對麵人群中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王佛兒,隻見其大聲喊道:“陳先生有何等事,卻帶了這麽多人來,好大的陣仗。”
陳允聽了,不覺得一口氣撞上來,暗自罵道:“你又是強弩,又是軍陣,明明是做賊心虛,還怪我帶來的兵多。”可不知對方虛實,也不敢撕破了臉,不好收拾,隻得強自壓下氣道:“陳某人不過帶些士卒防身,也算不得過分吧,王將軍身為同僚,卻這般相待,叫在下怎生不小心。”
王佛兒聽了一愣,他也覺得自己這般有些過分了,可是總不能在眾人麵前直接說懷疑你受安仁義收買,加之你武功太高,怕你暗算,隻得岔開話題反問道:“陳先生說有要事相商,便請說出來吧。”
陳允暗想是有要事,隻是卻不能和你商量,隻得答道:“這裏哪裏是商量的地方,王將軍還是過來,我們一同商議吧。”
王佛兒豈肯同意,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陳允的能耐,隻是說:“外麵風大,陳先生還是先到莊中喝口水,再商量的好。”他打算一旦陳允進莊,便可將他和身邊軍隊分開,這樣就好辦多了。
陳允自然也不答應,這下雙方立刻僵持了起來,雙方手下士卒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奇怪氣氛,一股不安的氣氛立刻在空中彌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