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115血戰5

“夥長,這便是那日水戰時湖州兵用的‘鬼火’,這火無論是用水還是撲打都是滅不了的,隻有將附著的物件燒得一幹二淨方才罷休,快些讓弟兄們撤下城去吧。”

此時一旁的高許也聽到了那士卒的回答,那天水戰之時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希臘火”的威力,可是戰後碼頭上的殘跡還是有看到過的,由此推想,其威力也可見一斑,正要下令手下從城頭撤兵,隻見城下如同烏雲一般的第四坊突然拋射出無數支火箭,雨點般的火箭落到城頭來,瞬間城頭便變成了一片火海,火焰仿佛張了翅膀一般,從一個地方跳到另外一個地方,將一切都燒著了,潑水和拍打不但不能讓火熄滅,反而讓其蔓延的更快了。

高許趕緊下令手下撤離城頭,火焰固然讓守兵無法呆在城頭上,同時也使得進攻一方無法登上城頭,隻是布縵一旦被燒光後,將來呆在城頭的守兵將處於土山上弩炮的威脅下,形勢十分不利,不過也顧不得了。

高許剛退下城頭,一條滿身泥汙的大漢趕到他身旁,低聲稟告道:“將軍,某方才挖掘通往剩下一座攻城塔底下的地道時,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響,想必是湖州賊子正在穴地攻城,因此前來稟告。”

高許聽了一驚,這漢子姓龐名尋,本是一名鐵礦的礦工頭目,加入錢繆軍中之後,因為善於挖掘地道,所以高許便讓他負責挖掘通往攻城塔底下的地道,也頗見功效。兩人趕緊來到城牆腳根,那裏放著四五個大甕,口朝下倒扣著,正是守兵用來監聽敵軍穴地攻城的器具。高許附耳細細傾聽,果然可以依稀聽到一聲聲悶響傳來,正是挖掘地道之聲,高、龐二人趕緊換了幾個地方聽,終於確定了湖州兵挖掘地道的具體方向。原來前幾日王佛兒指揮挖掘地道時,顧忌被守軍發覺,速度和時間都有選擇,距離也較遠,而呂方方才下令加快挖掘速度,距離又拉近了不少,所以才被守軍發覺。

地下,六七名漢子正揮汗如雨,全力挖掘,這地下空間狹窄,空氣也不流通,十分炎熱,這些漢子幹脆隻拿了快破布圍了下身,揮舞著手中的鎬頭,全力挖掘,後麵的同伴則不斷將他們挖出的泥土裝入背筐中,爬著背出去,便如同後世小煤窯的礦工一般。眾人正幹得熱火朝天,前麵一人猛的一鎬頭挖到土裏,發出的聲引頗為響亮,倒好似挖透了什麽一般,眾人正驚疑間,隻見前麵的土壁突然崩落了下來,露出一片空地來,接著便聽到一片人聲,落下許多柴草,燒了起來,不過轉眼功夫,地道內便是濃煙繚繞,熱氣熏人,此時湖州兵丁趕緊掉頭逃去,可地勢狹窄,一時間哪裏跑得掉,不一會兒便被濃煙熏倒,在地道中窒息而死,隻有末尾的寥寥數人才逃了出去。原來那龐尋精於穴地之術,算準了湖州軍的大概方向,橫向挖了一條壕溝,待到湖州軍挖透了地道側壁,則將點著的柴草大捆塞入,以濃煙烈火殺敵,如是這般,一連擊破了湖州軍四條攻城地道。

“末將無能,地道為敵軍發現,用煙火所破,折損將士,還請主公責罰。”王佛兒跪在下首,雙眼緊緊的盯著地麵,也看不清臉上是何表情。

“該死。”呂方的臉色已經如同豬肝一般,又紅又紫,他籌算了很久的諸條攻城方略,竟然被守將一一破壞,落得個損兵折將的下場,已經是怒到了極點。一旁的陳允聽到呂方這般說,還以為要他要怪罪王佛兒,趕緊勸諫道:“主公息怒,自古攻城戰本就是十則圍之,今日我等以一擊一,屢遭挫折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再說我軍共有六條地道,隻要有一條能夠掘到城牆下便大功告成,不如讓王將軍戴罪立功,繼續攻城,若再敗一並責罰不遲。”

呂方聽到陳允的勸解,才發覺自己的話讓其誤會了,趕緊起身扶起王佛兒道:“某方才乃是說那守將該死,將軍何罪之有,若非某家先前催逼加快速度,也未必會被守軍發現,佛兒,現在最近的那條地道離城牆還有多遠?”

“還有半日的工作量,等下末將便親自下地道,監督將士挖掘,一定要克盡全功。”王佛兒沉聲道,守兵一連擊破四條地道後,湖州兵挖掘地道的士卒紛紛視下地道為鬼蜮無異,便是懸以重賞也無用處,是以王佛兒以大將之尊,也不得不親身冒險。

呂方看他模樣,知道勸解也無用,隻得下令讓下地道的士卒都帶上臨時用絹布製成的口罩,事先用水淋濕了,一旦對方聞到煙霧,便帶上口罩逃生,他可不像將王佛兒這等大將虛擲在這地下。

待到王佛兒離去,呂方陰沉著臉詢問道:“這守將好生難纏,是成及還是陳璋?”那陳璋夜襲安墟壘後,聲名大噪,是以呂方一下子便想到了他。

陳允苦笑道:“不是,說來那人和我們還打過交道,此人姓高名許,主公破獨鬆關時,正是此人領兵與那守將宋宣廝殺,誓死不降。後此人收集潰卒,回到杭州,成及向其詢問軍情時,讚賞不已,便升其為遊擊將軍,領南城督,節度這段城牆所有守軍。”

“想不到當日讓此獠逃脫,以為今日之患!”呂方罵道,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你快將那宋宣叫來,此人是他的老上司,說不定有什麽辦法說降與他。”

不過一會兒,宋宣便被帶到土山上來,此人自從投降呂方後,便領了數百名心腹手下,自為一軍,像這等軍隊呂方也不敢拿來攻城,便讓其乘小船渡江,四出劫掠,以為遊軍。這宋宣出身商人,貪戀財貨,倒也自得其樂,此時突然被呂方傳喚,便忐忑不安的上得土山來。

帶到呂方將自己的想法說完,宋宣沉吟了片刻答道:“此人頑固的很,那日在獨鬆關不肯降,更不要說今日了。不過他倒是頗為看重鄉裏親族,他家離杭州城不遠,不如讓末將領兵趕到他家,將其妻小盡數擒拿來,以為要挾,倒說不定有幾分指望。”

“這不太好吧!”呂方暗想,可看左右陳允和範尼僧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那宋宣也滿是期待讚賞的眼神,本來想要當地駁斥的呂方也隻得收住了話頭,低聲問道:“那高許若是拒絕投降呢?”

“那我就將其妻子一個個在城下殺掉,不由得他不投降。”宋宣惡狠狠的答道,他本就對高許恨之入骨,此時更是要在新主子麵前顯示忠誠的時候,獻計唯恐不毒,口氣唯恐不夠狠。

“這能行嗎?”呂方左右看了看陳、範二人,可他們臉上滿是理所當然的神情,看不出絲毫有對宋宣卑劣行為的厭惡。“我現在所在的時代是殘唐五代,不是‘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前世。”呂方低聲對自己念叨了幾遍,企圖說服自己,最後還是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轉身對一旁的陳允、範尼僧低聲問道:“兩位豈不知漢高祖故事否,大丈夫行事,豈能以妻兒相要挾,宋宣此計,隻怕無效反而惹來眾人恥笑。”(文中所說的漢高祖故事:楚軍食少。項王患之,乃為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漢王曰:“吾與羽俱北麵受命懷王,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

範、陳二人聽了呂方這番話,不由得哭笑不得,陳允苦笑著答道:“若城中之人是漢高祖自然是不成的,隻是這近千年來,像他這等英雄也隻有這一人吧,這般做,就是不能說服他降我,也能讓錢繆恐其生了二心,不能專心用之,也能達到目的了。”

呂方聽到這裏,隻得點了點頭,宋宣見狀,趕緊磕了幾個頭,興衝衝的下了土山去了。

城牆上的火焰已經逐漸熄滅了,隨著一陣陣的鼓聲,第四坊的軍士推著攻城器械,向城牆衝去,於此同時,土山上,為了讓射手好根據彈著點修正,所以土山上的弩炮並不是像尋常一般齊射,而是依次序發射,一句句號令聲夾雜著扳動機牙的“砰砰”聲,顯得格外懾人。範尼僧行走在弩炮序列中,他這幾日來,除了困倦到了極點時,在草堆上打個盹外,一點都沒有睡,可整個人除了雙目滿是血絲以外,精神倒是健旺的出奇,倒是把他手下的將吏逼得叫苦不迭。

城頭上,高許正冒著不時飛來的石彈和短矛,指揮手下將裝滿鐵鍋的沸油和鉛汁搬到城牆邊,倒將下去。進攻一方的軍隊井然有序,在木驢衝車的掩護下向城牆發起衝擊。反倒是守軍,城牆上的女牆幾乎被摧毀幹淨了,用來填補用的柴堆戰格又已經被方才的大火燒了個幹淨,傾倒鉛汁沸油的士卒幾乎是暴露在城下的弓箭手麵前,不時有人慘叫著從城頭墜落,戰鬥很快就進入了白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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