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9拒絕

李彥徽冷哼了一聲,道:“李某先退下了,呂觀察大可慢慢思量。”便向呂方拱了拱手,自顧昂然下堂去了。”下麵的諸將吏見方才還是和風細雨,突然變成這樣,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陳允見一時也說不清楚,便將手中信遞給一旁的高奉天、範尼僧、陳五、王佛兒、呂雄,待諸人一一看過,對呂方道:“主公,不如今日便到這裏吧,這般亂哄哄也不是辦法。”

呂方正是心煩意亂,便點了點頭,轉身向堂後走去,將吏們紛紛退下,隻有呂雄滿臉憤然,尾隨呂方而去。呂方剛剛回到房間,便覺得太陽穴一陣陣刺痛,便伸出拇指慢慢按了起來,一旁的端茶進來的沈麗娘見狀趕緊過來,幫呂方按了起來。呂方舒服的呻吟了幾聲,本來有些煩亂的心境也平靜了下來。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爭吵聲,好似是院門口的護衛親兵和誰起了爭執,呂方不由得升起一股無明火,衝出屋外,大聲喝道:“何人在外喧嘩?”

“是我,姐夫。”院門外卻是呂雄站在外麵,臉上卻無平日裏的謙恭,滿是憤懣。

呂方見狀,強壓下心中的怒氣,沉聲道:“你先進來吧。”說罷便轉身往屋內走去。

呂雄進的屋來,看到沈麗娘不滿的哼了一聲,也不待呂方開口問話,自顧大聲道:“姐夫,你有今日可離不開姐姐,可不能黑了心腸,讓姐姐去做人質。”

呂方頓時皺起眉頭,喝道:“小弟你說的什麽話,我什麽時候說過要你姐姐去做人質,你也曆練了這麽多年了,可怎麽還是這個脾氣,什麽時候能獨領一軍。”

呂雄聽了呂方的叱喝,雖然不再說話,可臉上分明還是一副不服氣的模樣。看到他的模樣,呂方隻得強壓下心中怒氣,繼續解釋道:“你且先回去,好生想想。這樁事若是呂方一人之事,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淑嫻是我結發妻子,生則同床,死則同穴,決沒有商量的餘地。可現在莫邪都上下已有近萬人,若是一個應付不對,便要刀兵相見,那些人個個都有父母妻小,這千萬人的生死禍福都在我一人肩膀上,你說我能不仔細考慮,求一個兩全之策來嗎?”

隨著呂方披露胸中苦衷,呂雄不由得想起這十餘年來,呂方帶著七家莊的子弟們在淮上且耕且戰,在逆境中打下一片基業,後來又趁著楊行密攻取濠壽兩州,投入淮南軍中,徙丹陽,下江南,取蛇頸,一直打下這個局麵,其中艱辛不是其中人又何嚐得知,想到之類,他臉上那憤懣的神色漸漸消去,轉身向門外走去,待到了門口他停住腳步道:“方才是我的錯,姐夫肩膀上的擔子重,考慮的事情多,非常人能比。隻是。”說到這裏,呂雄頓了頓:“姐夫可曾記得,當年在淮上時,因下遊戰亂,水路斷絕,莊中缺鹽,便是我等家中也是一日淡食,一日鹹食,姐姐可是推說自己不喜鹹味,將自己那份鹽都給了姐夫,結果手足無力,下樓時跌下來,連右臂都跌斷了,你可記得那時你是如何說的?”

呂方聞言,不由得緊閉雙目良久,待睜開雙眼來,呂雄早已離去,隻看到沈麗娘站在一旁,雙目中滿是淚水,已是泣不成聲,看到呂方睜開雙眼,伸手抓住愛人的雙手,道:“呂郎,若是你實在是難辦,便讓我替姐姐去吧,我有武功在身,一劍在手,便是七八人也不是對手,若是情況有變,也好辦些。”

呂方聽了啞然失笑,伸手撫摸著麗娘的頭發:“你又在說傻話了,吳王在信中明明說的是要我的正妻和嫡子前往為質,你去了又有何用?再說萬軍叢中,你一柄長劍又濟得什麽事。”看到沈麗娘是真心要拿自己替呂淑嫻去做人質,呂方心中也深為感動,伸手將她摟在懷中,道:“你也莫要心焦,待我好生想想,你相公我那麽多難關都一一闖過來了,莫非還能被這條臭水溝給攔著了?”

數日後,呂方召集屬下眾將吏,待諸事皆畢後,他便大聲道:“數日前,吳王讓李刺史帶來書信,說欲見我妻子一麵,並且說杭州形勢險惡,不如將某家妻子放在廣陵,也好專心對敵。列位以為當如何呀?”

眾將吏聞言,頓時嘩然,他們也不是傻瓜,立刻便明白了楊行密這般做,無法是求取人質罷了。而站在上首的李彥徽沒想到呂方竟然將此事公諸於眾,立刻感覺到數十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臉色不由得變得一陣紅一陣白,好生不自在。

陳允這幾日來早已考慮過很久了,幾次想要去見呂方,呂方都推說身體不適,卻不見人,暗知主公已經有了主意,又見其將此事公諸於眾,心中已經明白了呂方的主意,出列道:“我輩男兒持兵,本就是保衛鄉裏,若連主公的妻小都護不住,在座的還不如盡數去死了。主公年近四旬,方才得了這個男孩,何等珍貴,如今才不過兩歲,此行去廣陵一路上旅途艱辛,不如再過幾年,待孩子大了些,主公再帶去覲見吳王不遲。”

陳允說完後,呂雄、王佛兒、陳五等淮上便跟隨呂方的武將也紛紛出言支持,牛知節、陳五等人則麵帶憂色,卻也不敢開口反駁,一雙眼睛隻是盯著呂方的嘴巴,李彥徽卻是又氣又惱,對著陳允喝道:“你這廝好大膽子,連吳王的命令都敢違背,你須知淮南大軍所向,皆化為靡粉,若是惹來禍事,可是你擋的住的。”

下麵諸將聽到李彥徽出言威脅,有的麵現怒色,便要卷起衣袖上來給他好看,而還有的卻臉上現出憂色,顯然為其的恫嚇之詞所攝,看著上首的呂方,卻還是不敢開口,像膽子小的李哲早已嚇得兩腿發抖,一張保養的甚好的白皙臉龐早已變了顏色,口中隻是在沒口子的念佛。

“李刺史說的哪裏話,吳王隻不過說要看看我家主公的妻子,害怕這杭州兵火之餘,不宜居住,卻沒想到孩子尚幼小,不宜長途跋涉,說什麽調兵來打,隻怕是您曲解了大王的意思吧/”在一旁大圓場的卻是高奉天,隻見他臉上笑容可掬,可話語中卻隱含鋒芒,他與陳允二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倒是把李彥徽逼得啞口無言。

“罷了。”正是眾說紛紜間,上首呂方道。聽到主公說話,眾人紛紛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都在緊盯著呂方。隻見其大聲道:“某自起兵以來,攻必克,戰必勝,未嚐一敗,卻並非呂方有什麽過人之能,全是仰仗將士用命。”說到這裏,呂方頓了一下,目光從下麵一名名部下臉上掃過,眾將吏想起這些年來的一次次血戰,也不由得昂起了胸膛。

“呂某雖然愚鈍,可有一樁好處,從未為了一己之私動刀兵,須知兵者乃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弟兄們的鮮血沒有白撒。”

眾將吏聞言紛紛點頭,呂方攻濠壽兩州,是因為在楊行密即將攻取此地,七家莊這等小勢力若要生存下去,一定要立下戰功,下江南則是為了手下軍士有一縣之地容身,才隨安仁義南下,激起豪強叛亂,也是為了給士兵分配土地,才觸動了他們的利益,後來諸事也是如此,可以說雖然呂方對外可能殘暴不仁,但是對手下將士卻是個好將軍,好長官。

“過去呂某沒有讓弟兄們的鮮血白撒,今後也不會?”呂方繼續說道,聽到此言,下麵的呂雄神色大變,正要開口大罵,嘴巴卻被掩住了,一看卻是王佛兒,隻見他嘴巴張*合,卻沒出聲,由口型看好似說“且慢”。

“列位跟隨呂某早點的,都知道在下出身田客,能有今日,全是靠了愛妻扶助,若無淑嫻,決計沒有任之今日。呂方堂堂男子,不能報恩也就罷了,豈有將恩人送與人做人質,換得自家平安的道理。”說到這裏,呂方突然轉過頭對李彥徽道:“李刺史,某有一事麻煩你。”

李彥徽在一旁在聽到呂方說不會讓手下白白流血時,臉上已滿是得意的笑容,可突然形勢急轉直下,呂方話鋒一轉,竟然嚴詞拒絕了,一時間笑容還沒來得及退去,臉上古怪之極,又想起呂方如此跋扈,一旦與廣陵刀兵相見,隻怕第一個便拿自己開刀泄憤,憂心忡忡,竟然沒有聽到呂方對他說的話,站在那裏神情不屬。

呂方見他這般模樣,便自顧說了下去:“你且修書與吳王說,呂方蒙大王厚恩,絕無反叛之心,先前違背軍令攻下杭州,乃是因為‘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左傳》有雲‘信不由中,質無益也。’又有雲:‘君視臣為手足,臣視君為腹心。’若大王持明恕之道,呂方自當守為臣之道。望吳王深思。”

李彥徽聞言,知道事已不諧,隻得拱了拱手,正打算回去好生說說呂方的壞話,堂下卻衝進來一人,定睛一看,卻是呂方的正妻呂淑嫻,隻見其身上多有塵土,顯然是從湖州剛剛趕過來的,她臉色通紅,嘴角帶著笑意,愉悅非常,顯然是已經聽到了方才呂方說的話。呂淑嫻走到呂方身旁,道:“你知道我趕來這裏做什麽嗎?”

呂方笑道:“想必是去廣陵去的,我就知道你總是這般替我著想。”

“也不盡然,妾身還有一事要親口與夫君說。”呂淑嫻轉過身來對李彥徽道:“若是有人欺人太甚,夫君莫以妾身安危為念,當如何即如何,莫壞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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