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75決戰1

淮南軍即將出兵的消息很快就被傳遞到了鎮海軍這邊,畢竟兩軍相隔不過三十裏地,偵騎哨探無數,一支數萬大軍出發前的動靜是不可能瞞過這麽多雙眼睛的。身為行營都統的王佛兒立即召集諸將,準備未來的決戰,此次出兵,雖然呂方號稱十萬之眾,但是其中的核心力量不過五萬人,主要由殿前親軍、親軍組成,殿前親軍有左右二廂,各轄十五指揮,編製十足有餘,共一萬五千人,由殿前都指揮使統轄,但由於此位太過緊要,平日裏都是空著,殿前親軍的兵權實際上由呂方親自統管,有時讓王自生以檢點殿前諸軍的名義暫時代理。而親軍則是六坊,每坊各有八千人,剩下的則是團結兵,弓箭社之類的輔兵,除了蘇、湖二州的部分團結兵由於毗鄰淮南,有一定的戰鬥力,剩下的戰鬥力都很弱,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守衛沿途的補給線,據點,還有修築壕溝營壘等勞作。而在武進城下,集中了殿前親軍左右二廂,還有親軍四個坊的兵力,可以說鎮海軍的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戰力都集中在這裏了,可以說此戰的勝負就決定了呂方的未來的命運也不為過。

而經過這麽多天的偵查,王佛兒對於敵人的總兵力有了個大概的了解:李簡手中的江東兵大約有一萬兩千到一萬五千之間,朱瑾的援兵大約有三萬人,這個和實際情況差距不遠,但由於淮南軍良好的隱蔽工作,王佛兒對敵方騎兵的數量的估計是完全錯誤的——四千到五千,還不到實際數量的一半。雖然如此,王佛兒對於敵軍騎兵方麵的優勢也給予了相當的重視——鎮海軍的騎兵大約隻有兩千左右,這已經是多年來呂方這些年來苦心經營的結果了,雖然其中有大約一千重裝甲騎——這是人工繁衍阿拉伯馬的結果,但王佛兒還沒有自大到認為可以和擁有沙陀鐵騎的淮南軍在騎兵上相抗衡。所以布陣時他特別在這方麵做了相應的考慮,由於武進城的東南麵是江南運河,西北麵江南運河,而向右則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帶,一直延伸到北麵的澡港,那裏是大片生長著蘆葦的濕地,而戰場就在其中。

淮南軍前進的速度並不快,從奔牛塘到武進城大約有三十裏的路程,可是淮南軍花了快兩天功夫才到——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誰也不願在行軍中消耗士卒的體力,這就給了王佛兒充裕的時間部署自己的軍隊,根據地形,王佛兒以自己在蘇州是所領的第二坊和蘇州團結兵為左翼,羅仁瓊指揮;第六坊和湖州團練兵、騎兵為右翼,王許指揮;而殿前左廂和第三,第五兩坊兵為中軍,自己居中策應,殿前右廂為預備隊。他打算采用中央突破的戰術,用最強力的中軍衝破敵軍的陣線,然後向左旋轉,將敵軍趕入江南運河去。由於左翼緊靠運河,不用擔心淮南軍使用騎兵從那邊迂回,所以王佛兒將自己手中不多的一點騎兵集中到了右翼,以防止敵軍的突破,他打了最壞的打算,即使淮南軍的騎兵在右翼取得了勝利,也很難做很遠的追擊——右翼的後方不遠處就是鎮海軍的營壘,王佛兒在營壘中留了不少團結兵,這些軍隊野戰不行,躲在壁壘後麵射箭還是可以的。

淮南軍抵達的當天並沒有爆發什麽激烈的戰鬥,形勢對鎮海軍不太有利——淮南軍的輕騎打敗了他們的同行,迫使他們退到距離己方步兵陣線相當近的地方,披散著頭發,做胡人打扮的沙陀騎兵在鎮海軍的陣前來回馳騁,炫耀著自己的騎術;有些張狂的還揮舞著長矛,矛尖上挑著鎮海軍的首級或者丟下的頭盔,向敵軍挑戰,可對麵的鎮海軍卻毫無反應,仿佛根本沒有看到眼前的情景。

突然,隆隆的鼓聲從淮南軍的軍陣中響了起來,一開始是中軍的鼓聲,之後越來越多,數不清的戰鼓按照同一個節奏響了起來,仿佛一隻巨大的水泵,從每個人的心髒中抽出更多的血來,不少士卒都隻覺得身上的甲胄緊的喘不過氣來,仿佛是整個人膨脹了一般。隨著一陣鼓聲,淮南軍的弓箭手們前進了數十步,開始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向敵軍拋射羽箭——由於騎兵的優勢,他們不用擔心鎮海軍用騎兵驅逐他們。在他們射擊的同事,對麵也飛來了還擊的箭矢和石彈,兩邊的行列都出現了缺口,旋即被後來者補上。

淮南軍的弓弩手在發射完了五隻箭後,便紛紛向後退去,消失在己方前進的人浪中,淮南軍的步卒放低了矛,開始緩步前進了,正像一塊石頭由高處滾下,每時每刻都在,每時每刻都在集聚著力量,他們也是這樣,從慢步變為跑步,又變為奔馳,然後以可怕的速度向前挺進,像雪崩似地無法抑製,準會摧毀擋在路上的一切。大敵被他們的踩踏得呻吟、顫栗。

與此同時,鎮海軍的陣中也爆發出一陣“萬勝”聲,千萬顆戴著鐵盔的頭顱仰望天際,千萬個胸脯發出一個宏大聲音,仿佛天上的巨雷已經開始在人間轟響。

槍矛在士卒手中顫動,軍旗和旗幟在搖晃,空氣在震蕩,運河旁的蘆葦叢搖來擺去,連水麵都泛起一陣陣漣漪。

右翼的兩軍最先遭遇到了,鋼鐵的撞擊聲、馬蹄聲、和士卒的高呼聲混雜在一起,但時常又出現靜寂無聲的時候,仿佛人們透不過起來,但很快這種靜寂又被呼喊聲所打斷。

從右翼的呼喊聲更響了,但是具體的情況如何,誰也無法判斷,升起的丘陵擋住了視線,王佛兒從馬背上站了起來,可依舊是徒勞,他的臉上露出了焦慮的神情,這時,雙方的中軍也接觸到了,巨大的衝擊爆發出的聲響是如此的驚人,仿佛每個人的靈魂都被摜倒在地,狠狠的踏上一腳一般。雙方的軍隊都在竭力的前進,但都對手所阻止,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但立刻被後來者所補上。但是最殘酷的戰鬥是在長矛被折斷之後,兩軍用盾牌和短刃白刃相接的肉搏戰。於是盾牌與盾牌相撞擊,人抱著人,倒在地上翻滾著;軍旗倒了下去,頭盔被刀劍斬裂,甲葉和護肩上飛快的沾滿了鮮血,士卒們向被收割的麥穗一般成群的倒下。死亡

像一陣風似地吹滅了生命;呻吟從胸口迸發出來;眼睛裏的光彩給撲滅了,成群的戰士給投進了永恒的黑夜。

鋼鐵迸發出火花,四處飛濺,木柄的碎片,折斷的旗杆,盔纓、屍體和折斷的手足全部混雜在一起,無論是武藝高強的勇士,隻要倒下來,除非是極其幸運的,都會被無數隻腳活活踩死,但是迄今為止,鎮海軍還是沒有一個小方陣被擊垮過,這些經曆過無數次苦戰的老練士卒盡可能的保持著隊形,使淮南軍的猛攻好像海浪撞擊在礁石上一般,變成無數碎片,這幾次衝擊不但沒有衝垮鎮海軍的陣線,反而淮南軍的隊形自己有些亂了,站在高處的王佛兒見狀,立即發出信號,處於第二線的鎮海軍老兵立刻變換成縱隊,衝進敵軍陣型的缺口處,用投矛和刀劍攻擊敵方的側背,使用長達十二尺長槍的淮南軍士卒根本無法抵擋這些使用盾牌短兵的敵軍的猛攻,又被己方的後續部隊擋住了退路,進退不得,死傷慘重。

與中央戰場的局勢相反,在丘陵的另外一邊,右翼戰局卻是對淮南軍有利,指揮淮南軍左翼的史儼並沒有急著以步兵猛攻,有著豐富騎戰經驗的他讓步兵嚴陣以待,以精騎橫擊敵軍側翼,王許不得已,隻得讓步兵以棋盤方陣展開,騎兵居其間反擊,兩軍時進時退,相持良久,但鎮海軍騎兵數量遠遠少於淮南軍,騎射水平相差甚遠,時間一久,便逐漸支撐不住,隻得退入己方步兵陣中。史儼見狀,則讓己方步兵輪流進食休息,而以小股輕騎輪流襲擾敵軍陣型,使其不得休憩,過了約莫兩個時辰,右翼的鎮海軍步卒已經疲態畢現,陣型混亂。

史儼見狀,立即下令步卒起身進攻,同時令所有的輕騎繞過鎮海軍右翼,準備迂回敵軍,同時下令剩下的五千甲騎上馬,準備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