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115詭計4

“這個?”聽到徐知訓的這番話,薛舍兒不禁沉吟了起來,此時他已經猜出了對方的七八分心意,隻怕徐知訓要利用自己來與徐知誥爭奪軍政大權,可眼下廣陵已經在鎮海軍的包圍之中,朝不保夕,此人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一門心思爭權奪利,莫非是失心瘋了?

徐知訓看到薛舍兒並沒有立即表態,臉上露出了一絲不耐之色,厲聲喝道“薛都頭,你怎麽不說話呀?”

薛舍兒也不是初出道的稚兒,立即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怒氣,趕忙沉聲回答道:“大公子所言甚是,既然徐都指揮使傷重無法處置,這淮南軍政之權自然是大公子的。”

看到薛舍兒表態讚同,徐知訓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方才對方的猶豫被他理解為驚訝的表現,畢竟一個底層軍官一下子得知這個高層的機密驚訝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是很正常的表現。為了不讓對方以為自己是貪圖權勢,徐知訓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並非某家貪圖這點權勢,隻是徐知誥那廝並非家父親子,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如今形勢危急,我這個嫡長子不挑起擔子來還能指望不成。待到家父身體大好了,自當將這軍政之事交還,如何處置自由家父處置。”

徐知訓這話說的極為言不由衷,薛舍兒聽了不由得腹誹道:徐知誥不管是否貪圖權勢,可的確日夜都在軍中打滾,這點眾軍士都是看見的。可你卻整日裏在家中摟著從朱瑾家中抄沒來的美女淫樂,天下間豈有這般挑擔子的?隻怕你今天得了這廣陵城,明天鎮海軍便打進城來了,得多傻的家夥才會將身家性命寄托在你身上。薛舍兒想到這裏,心底已經打定了主意,自己糊弄眼前這人一過了關,便有多遠跑多遠,不再沾這趟渾水,想到這裏,他便用最誠摯的口氣道:“大公子居功而不自傲,小人佩服之極。”

“嗯,你且好生做,本公子絕無虛言,指揮使,刺史都是指掌間事了!”聽了薛舍兒的恭維,徐知訓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指了指站在薛舍兒身旁的雲娘,道:“這女子便賞給你吧!這幾日你便住在我府中,聽侯某家差遣,莫要到處亂走。”

薛舍兒本準備一離開徐知訓府門便溜之大吉,免得摻和到這等高層的鬥爭,卻沒想到徐知訓將其強留在府中,還將賜給了自己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一時間不由得心亂如麻,站在那裏呆住了,坐在上首的徐知訓見狀,雙眉微微一挑,笑道:“哦?莫非你不滿意這女子,也罷——!”

徐知訓說到這裏,那雲娘卻好似聽到什麽極為恐怖的事情一般,猛的跪伏了下去,薛舍兒見狀,心中不由得一動,趕緊截口道:“不敢,小人隻是有些喜呆了,一時間忘了禮儀,還望公子恕罪!”

徐知訓滿意的點了點頭,薛舍兒的回答很符合他的口味:“哦!如此就好,那你便先退下吧,外間自然有人給你安排休息之處。”

薛舍兒見狀,隻得對徐知訓躬身行禮謝恩,便同那雲娘一同退下,到了門外,自有先前引領他來的伴當帶他去了一處偏院歇息,當安置停當後,那伴當便離去了,屋中隻留下薛舍兒與雲娘二人,薛舍兒坐在矮榻上思量將來當如何應對,雲娘則站在一旁鼻觀眼,眼觀心,一時間屋中無語,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薛舍兒突然聽到一聲響,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抬頭問道:“什麽聲音?”卻看到雲娘正從地上爬起身來,雙目紅腫,一副疲憊之極的模樣。

薛舍兒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自己聽到的聲音是雲娘跌倒在地的聲音,趕緊起身上前攙扶,那雲娘被薛舍兒握住右手,本能的一縮,但立刻又停住,任憑對方抓住自己的手掌,隻是本來頸部本來瑩白如玉的肌膚突然透出一層暈紅色,豔美絕倫。薛舍兒將雲娘纖手握在手中,隻覺得指尖所觸處清涼柔膩,便好似羊脂白玉一般,說不出的舒服,饒是他鋼鐵般的漢子,心中也不由得一蕩,暗讚道:“好一個美婦人,果然我見猶憐。”

此時外間傳來一聲雄雞打鳴之聲,薛舍兒不由得一愣,放開雲娘的玉手,走到窗旁推開一看,卻隻見玉鉤西斜,天邊已經現出一片魚肚白色,已是五更時分,不由得驚訝萬分,原來自己坐在榻上冥思苦想,不覺時間流逝,居然不知不覺間過了一夜。薛舍兒突然想起方才跌倒的雲娘,難道她便這般在一旁侍立了一夜,也未曾休息?想到這裏,薛舍兒心頭生出一股憐惜之意,轉身柔聲道:“你叫雲娘吧,昨夜你為何不去歇息,卻在一旁站著苦熬?”

雲娘輕聲答道:“郎君未曾更衣,豈有妾身先去休息的道理,自當在一旁伺候,侍候郎君安寢了才作罷!”說到這裏,雲娘也意識到了自己話語中的曖昧之意,不由得低頭含羞,兩腮緋紅,端的是無雙佳人,饒是薛舍兒此時滿腹心事,也不由得在心中喝了一聲彩,口中語氣更是柔和了三分:“罷了,某家這般粗魯漢子,筋骨打熬的好,一夜不眠也算不得什麽,豈是你這等嬌弱女子能比的,下次碰到這等情況,便先去歇息便是了。”

雲娘聽了薛舍兒的話語,抬頭看了對方一眼,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意,斂衽福了一下道:“郎君莫這般說,雲娘這條性命乃是郎君所救,此身已是郎君所有,莫說是一夜不眠,便是再多事也是雲娘份內之事。”

“性命?所救?”薛舍兒眉頭皺了皺:“這是什麽意思?你在公子府上錦衣玉食,如何會有性命之憂?倒是今後和某家這粗魯漢子,倒是要虧待了。”

雲娘聽了薛舍兒的話語,臉上滿是淒然之色:“錦衣玉食?妾身不過是那池中的錦鯉,籠中的鳥雀一般!若非郎君搭救,早晚也是個死字!”她見薛舍兒臉上滿是不解之色,便輕聲解釋道:原來這雲娘本是朱瑾府中的姬人,美貌出眾又精於笛藝,深為朱瑾寵愛。朱瑾兵敗歸降呂方之後,徐知訓便將府中姬人盡數掠入自己府中,這雲娘自然也不例外,本來這等姬妾美人便如同浮萍一般,隨波逐流,也是亂世之中的尋常事,可那徐知訓性情暴虐,稍有不如意者,便或打或殺,毫無憐惜之意,朱瑾府中姬人被掠入徐知訓府中之後,短短數月功夫,便有六七人喪了性命,受到鞭撻懲罰之人更多。如此這般一來,雲娘這等劫餘之人更是戰戰兢兢,唯恐自己哪天一不小心觸怒了這喜怒無常的主子,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是以當日在那精舍中時,無論是薛舍兒飲酒稍慢或者沒有馬上謝恩,雲娘都是驚懼萬分,生怕徐知訓哪根神經突然搭錯了,自己遭遇池魚之殃。說道最後,雲娘低聲道:“此番妾身能托庇於郎君宇下,實在是意外之喜,還望郎君憐惜奴家蒲柳之姿,使之得以自處。”說到這裏,雲娘俯身下拜,伏地痛哭了起來。

聽到這裏,薛舍兒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在精舍時雲娘那些點點滴滴的奇怪表現,心中不覺得滿是憐愛之意,上前扶起雲娘,沉聲道:“莫要哭了,某家卻不知道你是如此的苦命人,若你不嫌粗魯,某家自然不會嫌棄你。”

雲娘聽到薛舍兒渾厚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黝黑的臉龐上,虯髯虎目,右頰的傷疤不但沒有讓人覺得醜陋,反倒給這張臉帶來了三分威煞之氣。雲娘隻覺得臉上一陣燥熱,下意識的一頭埋入對方的胸膛,胸中滿是安適之意。

兩人正在屋中相擁而立,外間突然傳來兩聲敲門聲,接著便有人聲道:“薛都頭可起來了,某是送朝食的!”雲娘好似被人用皮鞭抽了一下,從薛舍兒的懷中彈了出來,到了外間,低頭整理自己的衣衫,好一會兒工夫,她脖子上的紅色才褪去了。雲娘這才小心的打開門,接過仆人送來的飯食,拿進屋來。

雲娘正一樣樣的將飯食小菜擺上矮幾,而薛舍兒則在端坐在矮榻上,靜靜的看著雲娘在麵前布置著碗筷,雖然此時屋中並無說話聲,隻有碗筷和矮幾清脆的碰撞聲,但二人之間還是充滿了一種溫馨的氣氛,無論是誰都不願意用話語打破這種溫馨的默契,薛舍兒突然覺得呆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府邸裏也不是那麽不可接受的事情了。

“請郎君用膳!”雲娘擺放好了碗筷,便對薛舍兒斂衽福了一福,便站到一旁靜候。薛舍兒看了雲娘一眼,將手中的筷子一折兩斷,拿了其中兩根斷筷子遞給雲娘,笑道:“來,你也別站著了,坐下來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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