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120佞臣

“漢北官家?”王彥章苦笑了一聲:“數萬精銳一夕喪盡,便是聖上寬宏,不責罰我,張漢傑那等小人又豈會輕易放過?此戰若敗,宛洛之地便不複為國家所有,罷,罷,罷!拚卻這條性命,還了先帝的簡拔之恩也就是了!來人,取我鐵槍來!”

那親兵統領待要繼續勸說,王彥章卻隻是不聽,這時親兵已經去了他平日裏慣用的鐵槍來,這王彥章由一介匹夫積功而至北麵招討使這樣的武臣頂峰,憑借的就是過人的勇武,他壯年時在朱溫麾下統領侍衛親軍,常使兩條鐵槍,作戰時一條掛在馬鞍上,一條握於手中,陷陣時縱橫如飛,擋者披靡,是以有了“王鐵槍”這個外號,隻是如今官位高了,像過去那般親臨戰陣的機會少了而已。

王彥章放下頷下的護甲,取過鐵槍,猛踢了一下馬腹,驅使著戰馬向高地下的吳軍戰陣衝去。那方陣中的吳軍都頭看到他身上盔甲華麗,心知來者應該是梁軍中的中高級將領,趕忙用短杖直指王彥章,大聲指揮火繩槍射手對其集中射擊。隨著一陣雷鳴般的槍響,王彥章本能的伏地了身體,隻覺得右肩好似被人擊了一下,旋即麻木了起來。他咬牙忍住,一麵猛力抽打胯下坐騎,一頭撞入吳軍陣中,隻聽到一陣戰馬的嘶鳴聲,那戰馬胸前中了六七槍,頹然倒地。而王彥章也趁著這個縫隙衝入吳軍陣內,一手持槍,一手持刀,他的雙眼閃著怒火,聲音仿佛雷霆一般,閃電般迅捷的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和橫刀,將敢於逼近他的吳兵砍倒和刺死,他一麵凶猛的戰鬥,一麵大聲喝道:“吾乃梁國上將王彥章是也,何人與我決一生死!”

終於,一名火繩槍手擊中了王彥章右大腿,使他受了重傷,不支倒地,但四周的吳兵懾於他的雄武,雖然這個強悍的敵人已經無法移動,但還是不敢過分畢竟,隻是用長矛試探著他,大聲恐嚇,吳軍都頭謹慎的上前兩步,大聲喝道:“逆賊王彥章還不卸甲歸降,我殿下寬厚,定然會赦你前罪——”

正當此時,王彥章猛的將右手的鐵槍向那都頭投去,隻是他肩部受傷,又力戰已久,已是強弩之末,那鐵槍竟然短了數尺,一頭紮入那都頭麵前的泥地裏,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驚又怒的戟指指向王彥章,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王彥章見投矛不中,臉上泛出一絲苦笑,大聲道:“汝等代我傳話與吳國殿下,王某竭盡心力,與殿下苦戰多日,如今兵敗力窮,且受梁國大恩,非死無法報答,豈有朝為粱將而暮為吳臣的道理,如今之計,唯有一死!”說到這裏,王彥章轉身對北麵拜了三拜,便一刀割斷了自己的咽喉,屍體撲倒在地。

鄧城,位於襄州城東北二十裏,本為春秋時鄧國地,乃是漢陽諸姬之一,楚文王滅其國而有其地,故名為鄧城。其城背山扼水,乃是襄城漢北的重要城塞。吳軍圍襄城之後,呂潤性便領兵守鄧城、樊城二地,抵禦梁國的援兵,後王彥章從上遊渡過漢水,擊破吳軍支隊之後,由於後防不穩,呂潤性不得不分兵回漢南據守,放棄鄧城,退守樊城。梁帝朱友貞趁勢進占此城,以此城為後踞,與漢南的王彥章軍相互呼應,進攻樊城主力。

從梁軍對襄州發起突襲那天算起已經第三天了,在這三天裏,漢北的梁軍主力依照事先軍議約定的方略,對樊城的吳軍主力發起了凶猛的攻勢,賀緕、霍彥威等梁軍名將輪流上陣,就連身為梁帝親軍的控鶴、龍虎、天興諸軍亦不例外,但麵對吳軍在樊城外修築的大量多麵堡、土壘、壕溝組成的堅固防禦陣地,還是一籌莫展,雖然梁軍也擁有一定數量的火器,但無論是火器的數量、質量、使用人員的素質、乃至使用火器的理念,都相差不啻雲泥。

鄧城府衙,朱友貞坐在首座之上,他身上並沒有穿平日裏那件明黃色的袍服,而是披了一副精致的鱗甲,打製盔甲的匠人巧奪天工的利用不同質地的甲片在這副明光鎧的胸前製作出了一頭五爪金龍,這頭活靈活現的金龍表明了穿著者的尊貴身份。但此時的朱友貞臉上卻滿是掩不住的焦灼。

“報——!”,隨著一聲拖長到有點誇張的通報聲,一名滿臉都是汗水的傳騎衝入堂上,剛剛跪下,朱友貞便做了個讓其快些稟告的手勢,顯然這位尊貴的人此時的心情並不耐煩。

“稟告陛下,霍都督遣人來報,控鶴軍左廂攻城南塗冉塞失敗,士卒死傷過半!”

“什麽,又失敗了?”朱友貞臉上立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這幾天來這樣的消息他已經聽到了無數遍了,無論是外州州兵還是中樞精銳,在吳軍的壁壘麵前都撞得粉碎,不得寸進。不需要多軍事常識,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這邊不能給漢北的樊城足夠的壓力,漢南的王彥章對襄州的解圍作戰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朱友貞緊閉了一下雙眼,將胸中的怒氣和失望強壓下去,片刻之後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靜。

“你回去後告訴霍都督,不要在乎士卒傷亡,明天中午前一定要把塗冉塞攻下,知道了嗎?”

“喏!”那傳騎應了一聲,便又磕了一個頭,用小碎步倒退著下了大堂。朱友貞低咳了一聲,對兩旁的群臣問道:“列位愛卿,如今我軍戰事不順,若有什麽高見的,快快說來!”

堂上並沒有人回答,雖然這些隨同朱友貞一同南下的臣子們有不少都是朱溫留下的有能之人,但麵對吳軍這樣一個從未見過的敵人,他們一時間也拿不出什麽有效的辦法來。朱友貞見狀,臉上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陛下,微臣有些許陋見!”

朱友貞驚喜的抬起頭,隻見說話那人白麵長須,滾圓的臉龐就好像一塊發酵的很好的麵團,卻是梁帝的小舅子,此次梁軍名義上的統帥——觀軍容使張漢傑。

朱友貞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自己這個小舅子的本事他其實心裏也有數,攬功貪賄是一把好手,領兵打仗那就不敢恭維了,若非自己夾囊中實在是沒有信得過而且有能力的人,哪裏輪得到他去當這個觀軍容使。這樣一個人在軍議上發言,倒是少見的很。

“張愛卿請說!”朱友貞說道,隨即他壓低嗓門提醒道:“此乃軍國大事,汝請慎言!”

“微臣曉得!”張漢傑低聲答道,隨即他高聲道:“以微臣所見,如今之計應當退兵,現在情況很清楚了,吳賊城防堅固,難以猝下,繼續硬攻,不過徒然多死人罷了。陛下此行帶來的都是百戰之餘,若是傷損多了,拿什麽去抵禦河上之寇?拿什麽保衛汴京?”

“這個!”朱友貞聽到這裏,不由微微一愣,出乎他的意料,張漢傑的意見雖然說不上十分高明,但也中規中矩,在眼前的形勢下也是一條出路,這和他平日裏的昏庸模樣倒是大有長進,隻是這等重大決定自己倒是不能一開始就定調子,還是先多聽聽其餘臣子的意見為妙。想到這裏,朱友貞對張漢傑點了點頭,道:“張愛卿你先退下吧!你們以為如何呢?”朱友貞對其他臣子問道。

張漢傑退回了行列中,他低下頭,好不讓旁人看到自己臉上得意的笑容。如果說這些天來梁軍最開心的那個人,那一定就是他張漢傑莫屬了。雖然梁軍屢攻吳軍壁壘不下,損兵折將,但自己的死對頭所獻的方略在現實麵前撞的粉碎,這難道不是一件大喜事嗎?此役之後,那個王彥章從漢南輸了個灰頭土臉回來,還能像以前那樣手握重兵,橫行霸道嗎?自己也再也不用擔心這廝領著兵殺進汴京城找自己的麻煩了,不,到那時候自己想要弄死這個不合時宜的敗軍之將,還不是跟捏死一隻螞蟻一般,若非現在在大堂之上,張漢傑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時李振走出行列,沉聲道:“陛下,老臣以為不可退兵。依照先前擬定的軍議,陛下領大軍圍攻樊城,王將軍領兵在漢南伺機解襄州之位,兩軍夾攻吳賊。若陛下獨自退兵,那王將軍在漢南便是孤軍深入,必敗無疑,吳賊便可並力於漢北。襄州之圍不解,城中守軍糧盡之後也隻有出降,那時主客之勢轉易,隻怕荊襄之地便為吳賊所有,那時彼北可直上河洛,西可進取關中,隻恐中原雖大,無一安枕之地了!”

“李公所言甚是!”朱友貞點了點頭,李振的話已經將退兵的危害剖析的十分分明,一旦荊襄落入吳軍手中,不但使得整個長江中下遊都落入吳國手中,吳國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腹心區域遭到上遊敵軍的進攻,而且荊襄本身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跳板,從那裏出發可以直接打擊到關中、宛洛、淮蔡等地,在失去了河北之地之後,梁國幾乎所有的腹心區域都直接暴露在吳軍的打擊下,荊襄落入吳國這樣一個強敵的手中,對於梁國來說幾乎就是亡國的代名詞。

妹子從武漢來看我了,這兩天陪她在這邊轉了轉,更新就延誤了,請大家見諒,晚上還有一更,韋伯這幾天會把缺的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