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九州池上,一條偌大的畫舫正在緩緩地遊動。
船艙裏麵,一大群人或坐或站,熱鬧非凡。
女皇帝自然是坐在最上麵,她的身邊,站著的,便是赫赫有名的“蓮花六郎”張昌宗。而武則天的一群年輕的孫子、孫女以及侄孫們則各自都有一個位置,總共不下二百人。這畫舫也實在是足夠大,這麽多人坐著,又有不少的宮娥穿插其間侍候著,依舊不感覺太擠。
女皇帝素來威嚴,她沒有說話,下麵這兩百多人沒一個敢出聲,一個個的都是悶悶的,將嘴巴閉得好生嚴實。
就在此時,張昌宗低頭笑道:“大家,這也實在太悶,您不開口,他們都不敢說話哩!”
武則天這才醒過神來,忙笑道:“我說,你們吃東西啊,各自有什麽話,說出來便是。朕今日宴請裏麵,是要讓大家聚在一起耍玩、輕鬆的,卻不是讓你們來坐禪!”
說著,她自己端起身前的酒杯,飲了一口。
有了武則天做示範,下麵的郡王、郡主們也就沒有了太多的顧慮,相鄰的之間,也開始了竊竊私語,不時傳出笑聲。
武裹兒就坐在武則天左手邊的第一位,她的後麵,便是她的兩個姐姐。而武崇訓就坐在她的對麵,武則天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他的旁邊,便是那大胡子淮陽王武延秀。
因著地利的原因,自從這座次安排好,大家坐下來以後,武延秀一抬眼便能看見武裹兒。然後,他自然而然地被武裹兒的豔光所懾,色授魂與,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了。
武裹兒暗暗皺眉,她發現自己不論如何,竟然都躲不開這家夥可惡的眼神,這讓她很是羞惱。當下,她狠狠地剜了武延秀一眼。不想,這威脅的眼神非但沒有起到嚇阻的作用,反而讓武延秀一雙眼睛瞪得更大更圓了。
武裹兒簡直憤怒了,她正要發飆,忽然一眼看見張昌宗,想起今天這場宴會對她的重要性,終於還是忍耐了下來。若今天這宴會不是如此重要,而張昌宗又不在的話,縱然有武則天在座,她恐怕都要狠狠地爆發出來了。
“這個死大胡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真真可惡,我回去之後,定要和母親說一番,讓她想辦法狠狠教訓他一番!”武裹兒心下忖道。
其實,武延秀糾纏她,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經常寫一些明明狗屁不通,卻自以為文采非凡的東西獻給她。每當她看見武延秀的那些手書,心裏頭就會無端地生出一種強烈的厭惡感。為此,她在很長的時間內,心情都很不好,屋子裏的家具就遭了秧,常常被她砸得稀爛。最後,還是韋氏以張易之來威脅她,才讓她略略收斂了自己的性格。
饒是如此,麵對麵見到武延秀的時候,武裹兒便會想起這些日子所受的糾纏,心下的惱恨,簡直難以言喻。
武延秀卻渾然沒有感覺到對麵的佳人對他極度的反感。他隻感覺,武裹兒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喜,都是美到了極處,令人心癢難撓,總想要好好將她憐愛一番,又恐唐突佳人。這種矛盾的事情,也隻有他自己能明白。
武裹兒忽然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向武則天舉起了酒杯:“奶奶,今日是裹兒第一次和這麽多的兄弟姐妹們在一起。這些裏麵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但是,看見大家,我心裏頭實在是歡喜得緊。所以,裹兒要特別謝謝奶奶,謝謝您老人家給我們這個聚在一起的機會!來,我敬奶奶一杯,祝奶奶一天比一天年輕,一天比一天精神!”
武則天咧嘴大笑。其實,這番話,在座的這些人幾乎的人人會說,但能說出口的,也就隻有武裹兒了。原因無他,其他人都太害怕她了,就算是這種祝福的話,也不敢出口,唯恐一句話不對,犯了她的忌諱。
所以,武則天對武裹兒,倒是有著幾分真實的喜愛。這女娃兒敢做敢說,敢愛敢恨,實在是頗有她武則天當年的風采。看見武裹兒,武則天就像是看見六十年前的自己一般。
“好,好,好,借你吉言,朕就吃了這杯!”武則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動作無比的幹淨利索,完全不像一個七十好幾的老人家。
飲完一杯,武則天放下酒杯,目注武裹兒,嘴裏忽然輕輕地說道:“裹兒長得如此漂亮,嘴巴又甜,真不知什麽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這個可愛的小妖精哩!”
武裹兒嬌嗔道:“奶奶取笑裹兒,裹兒不依!”輕輕地跺了跺腳,作不滿狀。
她本來就美到了極處,這番小兒女情態一露出來,在場的男子幾乎全部都是大暈其浪,滿腦子裏隻剩下了那個可愛的身影。
武則天卻笑道:“朕倒還真不是說笑哩。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乃天理,沒有什麽好羞怯的。在場如此多的表哥,你就沒有看上一個?若是看上了哪一個,你盡可直接來對朕說,朕自然替你做主。有朕作伐,你那夫婿以後對你自然是要百依百順,絕不會敢辜負你!”
到了現在,武則天才算是圖窮匕見,不知不覺間,道出了今天這宴會的真正目的。
武裹兒便不說話了。
武則天卻不敢罷休,把目光從右邊這一排掃過去,第一個就睃見了武崇訓。
“要不,你看你崇訓哥哥怎麽樣?他年輕俊朗,在諸王之中又是難得有才的。”武則天狀若無意地說道。她今天的真實目的,其實就是撮合武崇訓和武裹兒,現在總算是到了正題上。
“崇訓哥哥?他人倒是不錯,不過,我聽說他已經心有所屬呢!”武裹兒道。
“哦!”武裹兒這話倒是大大地出乎武則天的意料,她連忙轉向武崇訓問道:“此事當真?”
武崇訓連忙抓住機會,從位置上站起來,跪在那過道之上,向武則天道:“姑奶奶,的確是如裹兒妹妹所言,我已經有了心上人,而且對她早已情根深種,今生若能得她相伴,便足慰平生,絕不敢再生出半分其他的非分之想!侄孫正想奏報姑奶奶,想讓姑奶奶為我們賜婚呢!”
武則天心下略略有些失望,這個變故是她沒有想到的。但她終究是一代女皇,拿得起放得下。當下,她點頭道:“看你這樣,便知道那女孩兒一定不凡,也罷,朕便替你做主,幫你賜婚了!”
武崇訓連忙謝恩。
待得武崇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武則天又轉向武裹兒道:“就算你崇訓哥哥已經心有所屬,在場的不是還有一百多位哥哥嗎?你若是看中了哪一位,也可直接和朕說,朕也當替你做主!”
武裹兒一雙美目咕嚕一轉,道:“那是不是裹兒喜歡誰,便是誰呢?”她這話問得狡猾,把武則天“在場的”三個字略掉了,看起來和武則天所說的沒什麽分別,實則相差極遠。
武則天哪知是計,便開了金口,道:“朕一言九鼎,自然作數,你說來便是!”
武裹兒大喜,連忙跪下來說道:“裹兒願嫁於太子衛率府副率張易之為妻,求奶奶替我做主?”
武則天瞠目結舌,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中了這小妮子的詭計了。她作為一國之君,眾目睽睽之下所說的話,自然不能反悔。
恰在此時,她身邊的張昌宗也跪了下來,道:“臣也曾聽說過一些家兄和安樂郡主之間的故事,隻覺得纏綿悱惻,令人神往。還請陛下務必成全這對良配,也算是做下一件大功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