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有些冷,兼且這一日恰恰是一個陰天。陰風怒號,剜人肌膚。而此時,客棧裏的氣氛卻甚是火熱。大堂裏麵十張桌子,有九張已經坐滿了人。唯有靠窗的那一張桌子還空著。大家不願坐那一桌,原因是很明顯的,那邊的窗子是漏風的,就算關上也關不攏,坐在那靠窗位置,少不得要吃外麵的寒風紮刺。
這時候,門外又來了一男一女,立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那男的身材極為高大、健壯,甫一進門,便有遮雲蔽日之感,讓整個客棧大堂內的光線,驟然黯淡了不少。他一臉的橫肉,目光凶狠,令人不敢直視。
這鐵塔一般的男子身後,卻是一個看起來極為柔弱的女子。楊柳一般的小蠻腰,在風中輕輕搖動,仿似隨時要折斷一般,眾人見了,都為她捏一把汗。當大家把眸光都往小娘子的臉麵上聚焦的時候,又多了幾分失望。原來,小娘子的臉上,戴著一張霧白色的麵紗,裏麵的芙蓉俏臉若隱若現,卻始終也看不清楚,讓人好不心癢癢。
這一男一女,不論是哪一個,走在路上都是極為引人注目的,偏生兩人聚到了一起,更是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男子一雙眼睛往四處一掃,便掃到了靠窗的那個位置,便回頭向女子道:“隻有一張空桌了,二妹,咱們便在那裏坐了吧!”
小娘子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這小小的聲音頗為悅耳,讓一群色狼的眼神,又多了幾分炙熱。
兩人坐下,點了些酒菜,便開始埋頭吃喝。
這兩個人的吃相,也很有看頭。那高大漢子是雙手並用,暴飲暴食,吃得“嘖嘖”有聲,這聲音隔得老遠都能聽見。而那女子則是正好相反,輕手輕腳,細吞慢嚼,看起來斯文已極。這兩個人形成的對比,實在鮮明,就連那些對於女色本身沒有太大興趣的見了這兩個人的吃相,都不由自主地轉過頭來,細細觀看。
那女子被大家看得羞赧不已,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男子,見對方無動於衷,隻好無視眾人的目光,繼續埋頭吃喝。
就在此時,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掌櫃的,這裏可有好吃好喝的,可還有地方住?”
這聲音也是極為悅耳。和方才那女子的悅耳不同,這個聲音更清脆一些,宛如幽穀黃鶯令人聽得神清氣爽。
隨著這聲音,一個身著藍色袍衫,手上拿著一把遊子傘,背上背一個大包袱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這年輕人甫一出現,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從那靠窗兄妹的身上,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年輕人雖然身著男裝,但胸前的凸起還是痕跡明顯,加上他眉目如畫、瓊鼻丹唇,臉上的每一個器官,都長得異常的精致,讓人想把她認作男人,都有些不可能。
“這是一個女子啊!而且是一個絕色女子!”這客棧之內,除了方才剛到的那女子,其餘的全是男子,幾乎每個人的眼神裏,都充滿了驚豔。
那女子仿佛對眾人的目光已經極為熟悉,絲毫不以為意,向那站在那裏發怔的掌櫃嬌嗔道:“問你話呢,有什麽好看的!”
掌櫃的這才醒覺過來,連連點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有,有,不知小娘子要吃什麽,要住什麽樣的房間?”
那女子一雙妙目忽然努起,狠狠地剜了掌櫃一眼,道:“你這廝瞎了眼嗎?人家明明是一個大男人,你卻為何稱呼我‘小娘子’?這麽大一雙眼睛,遮莫卻是睜眼瞎?”
她不強調自己是男兒還好,這一強調,女兒之態畢露,越發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讓旁邊的一半男子都看得直了眼睛,就連一直埋頭吃喝的鐵漢,也睜開了一雙牛眼,向這邊瞟來。
掌櫃的大為尷尬,有些手足無措,他躊躇一陣,苦笑道:“那麽,公子想要吃什麽,住什麽樣的房間?”
那女子這才滿意,道:“給我隨意上一些好吃的,再開一間清淨一些的上房!”吩咐完畢,她轉過頭去,開始四下裏尋找位置。
大堂內的一群男子都不由自主地向邊上移了一下身子,希望小娘子的眼光,能垂注在自己的旁邊。如此漂亮的小娘子,若是能近距離聞見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芬芳,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但是,那女子的眼神,最終還是落在了靠窗的那個位置上。那邊,一男一女相對而坐,正好還有外麵的一個位置空置。一群男人見了,開始後悔,早知道就不應該怕寒風,占據了那個有利位置了。如今,他們縱然想坐上那個位置,已經是不可能。
就這樣,小娘子就在數十雙眼睛的追隨之下,徑直來到靠窗的那個位置,也沒有絲毫客氣,便坐了下來。
剛坐下,小娘子的眼神,便立即往身邊的那個戴著麵紗的女子望去。或許是出於美麗女子天生的相互敏感,那麵紗女也恰好把眼神向這邊瞥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怔怔地盯著對方看了一忽兒,才各自頷首,收回了眼神。
不一會,這小娘子的飯菜也上來了,小娘子便開始吃了起來。別看這小娘子長得國色天香,吃相卻頗為急促,不像她右邊的那個麵紗女,倒像是她左邊的那個高大漢子。不過,也許是她長相太過美麗的緣故,這種餓死鬼一般的吃相,看起來非但不難看,反而別有一番風味,看起來異常的舒服。這大堂內的一些客人,早已吃完,卻不忍離座,有的自己沒有吃完,卻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眾人都是眼巴巴地看著那背對著他們的靚麗身影,正在狠狠地消滅自己的食物。
不一會,先到的那一男一女率先吃完,也在這客棧之內,要了兩間上房,被小二領到了樓上去安置。這客棧不是很大的客棧,住房的條件倒算不錯,稱得上窗明幾淨。兩個人看了,倒還算滿意,便各自歇下。
那壯漢是個練家子,並沒有如此早睡的習慣,他隻是脫掉自己的鞋襪,盤坐在床上,閉目打坐起來。過不多久,他耳邊傳來了一陣樓梯響聲,隨即便聽見小二出奇殷勤的聲音傳來:“公子,這裏便是你的房間了,公子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直接向下邊喊一聲便是,半夜之前,下邊都是有人值夜的!”
“哦,多謝了!”那藍衫女子的聲音傳來。
隨即,又是兩聲腳步聲傳來,想是那小二轉身離去。很快,那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等一下!”
“公子還有什麽吩咐嗎?”小二的聲音裏,透出難以掩飾的興奮。很顯然,在他看來,能被如此美麗的小娘子吩咐,並不是什麽壞事,反而是一件極為令人興奮的好事。
“沒什麽,我隻是想請問一下,這裏離定州城,還有多久的腳程?”
“定州?步行的話,大約還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吧!公子,恕小人多嘴一句,此去定州路途艱險,福禍難料,公子若是沒有人隨扈,還是不宜孤身行動。”
那女子笑罵一聲:“你這小娃兒,忒也多嘴,別人去得,我一個堂堂男兒,如何就去不得!”
屋子裏麵的那個壯漢聽見此言,不由咧嘴一笑。這小娘子倒也可愛得很,她一直都在強調自己的男兒身份。殊不知,這恰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如此看起來,這小娘子應該是第一次單獨出門,才會如此欠缺江湖經驗,竟對自己差得無可再差的裝扮,都能有如此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