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風流

第457章 師徒梟雄

“你這個人,遇事冷靜,敢謀善斷,這都是我其他的弟子不能和你相提並論的。你有強悍的武力,卻並不引以為憑恃,相反卻更加願意用頭腦來解決問題,這是十分難得的。不過,這些都不是你最大的優點,你最大的優點,就是無情無義。在你的心裏,絕不會有什麽家國大義之類的概念,漢人講求的‘仁義禮智信’那一套,你也學過,而且學得很好,但你的內心裏,是對這些嗤之以鼻的——”老暾欲穀緩緩地說道。

聽得這話,闕特勒越發的赧然了。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在老師麵前露出了破綻——自己今天說了太多的大仁大義之類的話了。而這,恰是在老暾欲穀看來,自己不具備的品質。一時間,闕特勒隻感覺手足無措,頭皮癢得很,渾身上下就沒一處是不難受的。

老暾欲穀卻似完全沒有看出徒弟的這番窘境,繼續說道:“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對於你哥哥的死,還有對於汗位被當今大汗奪走,都是耿耿於懷的,隻是一直隱忍不發而已。你小小年紀,有這般心智和忍耐力,真是令人驚歎。你一麵奉承討好你痛恨的叔父,一邊又在暗中積蓄力量,以圖東山再起,小小年紀,已經有了雄主之姿,難得啊,難得!”

老暾欲穀的這些話,似乎是在誇獎闕特勒,但聽在闕特勒的耳中,卻是字字驚雷,震得他心下越來越涼,麵色也是越來越蒼白。在這一刻,一向自負聰明的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孩一般。渾身赤裸,什麽都被老暾欲穀看在眼裏。而更為可怕的是,他還全沒有反抗的力量,隻能任由老暾欲穀以他那獨特的怪異眼神盯著看。

如芒在背這四個字,已經不能反映闕特勒此時的心情了。

老暾欲穀卻似根本沒有看出闕特勒的心情,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反對與南人結盟,是因為契丹若去,突厥和南人之間,就沒有了緩衝的餘地,必然要成為彼此的頭號大敵。而我突厥的實力終究是難以和浩瀚的周朝相提並論的,最終若是有一方要失敗,必然是我們突厥。所以你投我所好,也說是為了突厥的老百姓,才做下這件事情。這卻是你聰明過頭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我後麵的問話,希望你不要再有一個字的欺瞞,知道嗎?否則的話,我就算是再欣賞你,也很難做出對你有利的決定!”

闕特勒臉上抽搐一下,咬著牙應道:“老師請問,弟子決計不敢再有絲毫的欺瞞了!”

老暾欲穀微微地頷首,道:“你唆使默裏弋做這件事情,應該是為了挑撥大汗父子之間的關係吧。你想看著大汗親手殺掉他的兒子,就像當年他殺掉你的哥哥一樣,對嗎?”

闕特勒輕輕地低下了頭。這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害怕。他害怕自己一抬頭,眼中的殺機就會被眼前這個老頭子看見。是的,他真的對自己的老師動了殺機。盡管,他的老師是這些年以來,對他最為照顧的人,傳授了他很多的本事,而且還是他唯一一個哥哥的丈人。闕特勒知道老暾欲穀不是個多嘴的人,但他不敢保證,留下他的性命,日後會不會成為麻煩。

闕特勒有絕對的把握殺死老暾欲穀。跟在老暾欲穀身邊這麽多年,他早就看出,這個老頭子雖然健朗得很,卻是實實在在不會武功的。憑著他闕特勒年輕一代第一高手的本事,要殺掉他,簡直易如反掌。

但是,闕特勒很快就排除了這個念頭。不是因為他顧念什麽師徒之情,而是因為他殺掉老暾欲穀的話,根本沒有辦法排除嫌疑。而隻要是有嫌疑,他必然要被默啜殺死的。也就是說,就算是殺掉老暾欲穀,他肯定無法保全性命,而留著老暾欲穀,他還有可能替自己保守秘密。

一個是可能會死,一個是必死,這兩者之間的區別,闕特勒是極為清楚的。

“老師說的不錯,弟子這些年以來,雖然表麵上對默啜極為恭順,實際上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哥哥的慘死,沒有忘記那寶座本應該屬於我們兄弟的。我唆使默裏弋去殺大周使節,並不是因為什麽大義,而純粹是為了讓他們父子之間相互殺戮,讓他也嚐嚐我當年品味過的滋味。”弋特勒一咬牙,說道。

老暾欲穀聽了,居然沒有絲毫的動容,神色依舊是那樣的肅穆。仿佛,他現在正和自己的弟子談及的,非但不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話題,反而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類的生活瑣事罷了。

“那你是怎麽說動默裏弋的呢?據我所知,默裏弋也不是一個能為了國家的大局而犧牲自己的人。而且,他和你之間的關係,往好裏說,也隻能算是一般。你確定,關鍵時刻,他能為你保守秘密嗎?”老暾欲穀問道。

闕特勒冷哂一聲,道:“默裏弋當然也不喜歡我,但他相信我。我從來都是一個很有手段的人,這一點,他作為我的師兄,嘴上不服,心裏卻是很服氣的。我並沒有給他過多的承諾,隻是對他說,隻要他能做下這件事情,我就讓他如願以償,得到那個女人!”

聽見“那個女人”四個字,老暾欲穀的眼中忽然閃過莫名的神色,但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道:“為了一個女人?隻是為了一個女人,就敢冒這麽大的危險?到底是哪個女人?”

闕特勒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笑道:“到底是哪個女人,老師你會不知道嗎?據我所知,老師你也喜歡這個女人吧!哦,不,應該說是癡迷。我想,若是她肯和你春風一度的話,老師你恐怕——”

老暾欲穀的臉上,第一次現出尷尬之色。那表情,就好像自己做賊被當場抓住一樣,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闕特勒卻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不過,老師你喜歡她,也很正常。據我所知,就沒有幾個人能擋得住她的魅力。默裏弋就是最癡迷她的幾個人之一。為了得到她,莫說是讓他去殺掉大周的使臣,就算是殺掉他的老子——阿史那.默啜,他也會毫不猶豫的!”

老暾欲穀到底是突厥的一代高人,心機深沉,遠非常人能比。方才,他被闕特勒調笑兩聲,有些失態,但他很快就調整了過來,說道:“他就那麽相信你嗎?”

“他當然相信我。因為我也參與了其中啊,一旦出事了,我不救他,他肯定會把我供出來的!”闕特勒道。

老暾欲穀點頭道:“哦,我總算是明白了,你一開始就已經盤算好了,一旦他沒有完成這件事,為防他把你牽扯進來,你要殺了他滅口!”

“錯!”闕特勒斷然道:“我當然不會殺他滅口,隻有等他的老子親自殺了他,我才能解恨。若是我親手殺他,隨時可以進行,又何必設計這樣一個計劃呢?”

“那你用什麽辦法來保證他不把你招供出來呢?”

“很簡單,還是用那個女人!”闕特勒冷笑道:“我打算想辦法告訴他,隻要他把我招供出來,我就跑去上了那個女人,然後用最殘忍,最浪蕩的方式,把她給殺掉!默裏弋是那樣的憐香惜玉,他寧願自己死十次、一百次,也不願意我這樣對待他心目中的女神的!”

老暾欲穀不由凜然:“你真是可怕,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怕,不愧是我暾欲穀最喜歡的弟子。我有理由相信,這一次的難關你若是度過了,總有一天這突厥的天下,會落在你的手裏!隻是,你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對策,為何還要來找我呢?”

“因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我就是想遞話去威脅默裏弋,也沒有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