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段易明慷之以慨,對於宋師城前來借糧之事表現出了一派大國之氣度,順便順手推舟地將羅宏民也赦免了。
朝中眾臣雖然還是有些人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不過,也大多能夠接受的了了。隻有一個五品的文官對在退朝之時輕聲歎息著,對他人言道:“嶽少安隻以一句口頭契約便運走我大理二十萬擔糧食。這批糧食如果用於宋師城之軍糧的話,能抵得上一年了。宋師城多強兵悍旅,少的卻是軍糧器械,如此一來,卻是如虎添翼了……”
雖說現在大理的民風開放,百姓們便是議論皇家之事,隻要不太過分,也都是習以為常的。但是,他身為朝廷命官,自然不能像百姓那樣隨意妄言,話當然不能說的太透。然而,隻是這些話,卻也讓人聽出了他的意思。這分明就是在說,宋師城乃是大理臥榻之邊的一隻猛虎,現在不單不以棍棒驅虎,卻要予虎於食,而且,割的還是自己的肉。如此以己肉養虎,遲早也會被虎反噬。
其實,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不單單是他一人,不過,其他人都不願意說出來,隻是他直言罷了。所謂眾寂之中低鳴如雷,在眾人都不說話的情況下,他突發此言,卻是讓高崇注意到了他。高崇此次來大理城的第一要務當然是麻痹段易明,順便取他軍糧。除去這個,嶽少安倒是沒有再交代他什麽,但高崇自己卻對大理群臣都有留意,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大理的根本,即便以後取下了大理,對這些人也要啟用的。宋師城隻是重在武力和商道,治世之臣卻少之又少,因此,對文臣方麵,高崇更加留意。聽著此人的話語,高崇便開始留意,知道那人漸漸遠去,他便對著身旁的手下使了一個眼色。手下會意,悄悄地跟了上去……
高崇看了看遠處的天色,接過隨從遞上來的韁繩,翻身上馬朝驛館而去。方才在朝堂之上,一切均已經談妥,他提出讓石城郡送糧的事,段易明雖略有疑惑,不過,卻也沒有為難,一口答應了下來。這件事,以高崇對嶽少安計劃的了解程度都不明白為什麽要從石城郡送糧,段易明更是猜想不出來。在段易明看來,地方雖然是嶽少安指定的,可人事的調用卻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不怕嶽少安耍出什麽花樣來。而且,在宋師城與大宋開戰之前,他也不打算放高崇離開的,嶽少安對這個學生的看重,他自然是明白的,扣押下來,自然是有用的。
高崇也深深地明白這點,故而,他也並沒有掃興地提出離開的意思。反而是安然地住了下來,而且似乎對大理的一切都很是感興趣,有些樂不思蜀的意思,整日間遊山玩水,大理的各處景點他都逛遍了,唯一沒有去的大概隻有大理的青樓了。
這對於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著實的奇怪,因此,那些普通民眾們為了增添談資的合理性,便漸漸地流傳出了這樣一個說法。說高崇其實是一個太監,在他被楊凡抓到汴梁開封之後,曾受過重刑,以至於某些部位缺乏了本來該有的性能,完全地成為了一個擺設,所以,他才對青樓不感興趣,準確的來說,也不是不感興趣,而去失去的感興趣的資本。
這一流言不脛而走,不消多久便傳遍了整個大理,結合上高崇的行為,讓人們都深以為然。以前還不覺得有什麽的事,現在都成了早有預兆。就連高崇身旁那五大三粗的侍衛們,也被人們瞎想成了是他的“夫君”。這個消息傳到高崇手下之人的耳朵之時,他們氣憤異常,險些抓幾個人殺了以正視聽。但是,高崇知道後,卻淡淡一笑,不以為如此有什麽問題。與之相反的,他甚至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日子,他便安分了許多,也很少再出門了,但是,越是這樣,反倒是更惹人好奇,有許多人甚至來到驛館門前等著他,想要看一看這個獨臂“太監”到底長得是一副什麽模樣……
日子如此過著,高崇這裏的事情已經暫時的告一段落。當然,嶽少安每日都派人與他相互傳遞著信息,對這邊並不會少一份關注。
這一日,嶽少安與卓岩踱步在宋師府的花園之中,兩人閑談著卻也離不開公事。
“楚斷魂這些日子應該很幸福吧?”嶽少安說“幸福”兩個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似乎別有深意一般。
一向不苟言笑的卓岩,在嶽少安麵前卻比較隨意的,聽著嶽少安說的有趣,便笑著,道:“整日裏有一女子陪著,確實很幸福,不過,他似乎並不滿意現在的幸福,剛昨日還讓人問我什麽時候動手,似乎不想再在徐成的府邸呆下去了。”
嶽少安笑著回道:“讓他安心的待著吧,還沒有到時候呢。金茂去了石城郡後,那邊情況如何了?”
說起金茂,卓岩收起了笑容,道:“金茂得確是個人才。原本我有些擔心他會和章初三相處不好,畢竟,以前他是皇帝那邊的人,對章初三來說,在他帳下聽命,這下子定然不服。不過,那金茂也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居然讓章初三很是老實,雖不能說對他很是信服,卻也並不排斥。而且,派過去的將士們在金茂的整頓下,已經頗有成效,現在應該能獨當一麵了。”
嶽少安點了點頭,道:“當初,我便是擔心這個,石城郡這邊很重要。一開始我決定用金茂的時候還有些擔心,現在開來,卻是用對了。大理那邊有消息了麽?糧草什麽時候運到?”
“應該是在下月初的時候能夠運到。”卓岩算了算日子,輕聲回道。
嶽少安雙目微閉,想了想後,霍然轉頭,道:“讓你手下的人都動起來,將糧草所經之路查探清楚,告訴金茂,讓他準備劫糧。”
卓岩聽罷這話,猛地便是一驚,一直以來,石城郡這邊的人馬,他和嶽少安計劃的都是深度隱藏,然後在對大理出兵的時候作為一支奇兵使用。現在嶽少安突然讓他們劫糧,這就意味著這支奇兵的“奇”字,將大打折扣,這對於整個計劃來說,變動不可謂不大。因此,卓岩有些詫異道:“嶽先生,這麽早讓他們暴露出來,這樣好嗎?”
嶽少安搖了搖頭,道:“其實,我想過了。即便將他們留到最後再用,也最多將滯那甸取下來,以他們這點兵力,是斷然過不了烏蒙山的。所以,還不如現在就給石城郡增添一些煩惱,這樣便可以打亂大理那邊的布置,對我們來說,更為有利。”
卓岩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並不十分讚同嶽少安的這一決定,不過,他對嶽少安向來都十分尊敬和欽佩,對他的話,並不予以反駁,答應了一聲,便去安排了。
待卓岩離開後,嶽少安回到了書房之中,在書房的屏風後麵,放置著由朱重一親手製作的山川地理圖。上麵現在已經插滿了各色的小旗子。嶽少安盯著石城郡的方向,緩緩地把代表金茂和章初三這一路人馬的棋子向前挪了幾分,貼近了烏蒙山。然後,又從宋師城中抽出一麵小旗插到了他們的右側。
做完這些後,他凝著雙眉自己想了想,又從宋師城中抽出了兩麵小旗,一麵插在了最寧府,另一麵居然徑直插到了烏蒙山的西側,緊貼石城郡府城邊緣。
這種局勢若是形成的話,那麽石城郡與最寧府兩地便可謂是唾手可得了。然而,是個明白人就知道,若想做到這種局麵,簡直是不可能。可是嶽少安便這樣做了,卻不知他到底有何妙招。
放置好小旗後,嶽少安又盯著看了一會兒,輕輕地拍了拍手上沾著的沙粒,將目光盯在了東川郡的方向。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一步能不能做到,便看你的了……”結合上他的目光,不難想象,這個“你”字,便是指的楚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