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九長長的伸個懶腰,看看暮色漸晚,也懶的掌燈,脫掉長衫,盤膝坐在床上,修煉天書乾卷的內功心法,禦天術和溯洄術。
自打來了天台赤城山,葉九遵從師父水鏡觀主的意思,從始至終都沒有提起過天書一事。因為天書帶來的是無上的法門,同樣,若是消息泄露出去了,一個道行甚淺的仙道弟子執掌著天書乾卷,帶來的就會是無窮無盡的災禍。
這個道理葉九很懂得,即便是在祖庭神廟裏,師父水鏡觀主的三魂七魄顯靈,當著師伯師叔的麵兒,葉九都沒有說自己懷揣著天書乾卷。他知道,水鏡觀主見他平安無恙的帶魂魄來祖庭,天書乾卷一定是保存完好、十分妥當的。
好在獨居悟月小築,葉九閑暇時自己一個人修煉天書乾卷的道術十分方便,葉九深知自己道行不足,內功修為不夠,連初級的道術還有好些力所不能及,更不用說中階的和終極的了,故此天書乾卷乾卦的禦天術和天地否、否卦的溯洄術是該天天修煉的,很明顯,在寶華山千華寺時候,隻練了一下午,內功修為的進益就相當不錯。
如今葉九盤膝坐在床前,修煉禦天術,靈台一片空明,依著天書乾卷中乾卦的法門,運轉內息,打通經絡,到了忘我之境。
當然,葉九也忘記了時間,窗外從暮色蒼茫,到天漸漸的黑了,直到後來不知過了多久,月光都打在了窗欞上,葉九才運轉了一次大周天,抱氣收元。
葉九睜眼一瞧,天早已黑了,泠泠月上,隻怕早就過了定更天了,葉九兩指一點打出火球術點亮了燈燭,鋪開嶄新的錦被,打個哈欠,長長的伸個懶腰,解衣而睡。
待到睡穩當了,葉九隨手一揮,打滅了燈燭,屋裏重歸黑暗,萬籟一片寂靜,隻有窗欞上映著如霜的月光,顯得良夜如水,清幽而且靜謐。
練功時候,葉九還能做到心無旁騖,但此時此刻,頭一沾上枕頭,卻並無一絲一毫的睡意,尤其是葉九想到這錦被、這枕頭還是淩香師妹抱過來的,腦海裏浮想聯翩的都是淩香師妹的倩影,她的一顰一笑,似是有意還是無情,捉摸不定,總之是令葉九輾轉反側,一時難以入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九怔怔的盯著鴛帳發呆,漸漸困意上來,朦朦朧朧的合了眼,將要美美的睡一覺時,忽聞得一股淡淡的清香,正是紫茉莉的香氣,葉九心裏暗暗歎息,白天裏淩香師妹采來送給自己,放在床頭倒也罷了,想到這裏,葉九更難眠了。
然而紫茉莉的香氣開始是淡淡的,到後來香氣竟然越來越濃了,葉九一怔,難道紫茉莉也和曇花一樣,半夜才開的更好麽?
葉九輕輕側過頭瞧去,微微的睜開了雙眸,借著如霜的月光月影,赫然見紫茉莉含苞怒放般的慢慢張開,開的更加的美麗、更加的絢爛了。
就在葉九靜靜的欣賞著紫茉莉的花開美妙時,香氣濃鬱,葉九還暗暗感歎真如曇花一現般的半夜裏開花,令人嘖嘖稱奇,但又好像花開撲鼻香,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葉九並沒有多想,隻是感歎花開的美麗,會心一笑。
可惜沒過多久,葉九就笑不出了,映著月光,赫然瞧見一陣香風霧靄飄過,白玉瓶中的紫茉莉隨香霧升起,往下墜時,霎時間化作一紫衫美女,在香霧裏華華麗麗的一轉身,衣袂飄飄,玉指輕挽垂下的秀美青絲。
葉九大吃了一驚,還好見機的快,當下不動神色,趕忙閉了眼,又微微的睜開一點兒,從睫毛下偷眼瞧著紫茉莉化作的美女。
果然那紫衫女子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仿佛生怕驚醒了葉九一樣,低頭看他睡熟了沒有。
葉九深知其意,迷離著睡眼,隻靠著睫毛下微微的一絲朦朧光亮瞧著她,呼吸故作均勻,裝作睡的很沉穩的樣子。
朦朧迷離中,但見這紫衫美女瓜子臉兒,柳葉眉,大眼睛中滿是狡黠的笑意,鼻若懸膽,巧笑朱唇,仿佛故意尋開心的樣子,好個古靈精怪的美女,令葉九一見心折,暗歎難道是花中仙子?
紫衫美女身上散發的香氣,比聞著花香還要濃鬱上幾分。葉九沒有料到那紫衫美女如此淘氣,竟然低下頭用一縷兒青絲來輕拂自己的鼻子,葉九忍住癢,佯裝渾然不覺,呼吸還是那麽均勻。
那紫衫美女玩夠了,見床上熟睡的公子還睡的挺甜,紫衫美女秀美的俏臉上好像顯出很失望的神情,理了理雲鬢,轉身就要悄然離去。
葉九一切看在眼裏,微微一笑,食指中指一點,運起火球術,打出了個火球,斜繞過紫衫美女身前轉了一圈,火球才飛回燭台,屋子裏頓時就亮了。
紫衫美女見了火球阻路,又飛亮了燭台,吃了一驚,驀然回頭。
葉九披衣而起,淡然一笑道:“姑娘請留步。”
紫衫美女奇道:“咦?還是弄醒你了,哼!在本姑娘麵前顯擺什麽臭道術,飛個火球來嚇唬我。”
葉九披好了長衫,下了床榻,踩著木屐,故意逗她,悠然道:“深更半夜的,一個大姑娘家私闖別人住處,是不是有些失禮呀?俗話說的好,將仲子兮,無逾我牆,尤其是男女有別,姑娘更該謹慎檢點些才好。”
紫衫美女白了葉九一眼,辯解道:“誰說的?人家隻是偶然路過而已,你飛火球留客,才是居心不良。”
葉九暗暗好笑,故意問道:“哦?我且問你,姑娘是哪裏冒出來了?”
紫衫美女一怔,大眼睛狡黠的一轉,不慌不忙,一本正經的道:“我是你師妹呀,你沒見過麽?我也是紫雲洞弟子,下午還幫你掃院呢,打掃時候失落了個香囊,特來找回,不想驚動了葉師兄睡眠,不好意思哦,告辭告辭。”
說罷紫衫美女轉身要走,葉九暗暗好笑,明明就是紫茉莉變的,撒謊說的跟真的似。
葉九忙笑道:“且慢,原來你認識我呀,還知道我的名字,嗬嗬,敢問師妹芳名?真是紫雲洞弟子麽?”
紫衫美女驚鴻一顧,莞爾一笑,還衝葉九拋個嬌滴滴的媚眼兒,得意的道:“當然是呀,實話說與你吧,我是紫萱的妹妹,叫...”
葉九看她沉吟著編瞎話,更是好笑,替她答道:“叫紫茉,是也不是?”
紫衫美女拍手笑道:“是啊!原來葉師兄知道我的。”
葉九忍住笑,先不拆穿她,嘖嘖歎道:“哎呀呀,紫萱師妹當真了得,還有這樣個如花似玉的好妹妹,你走可以,把花兒留下!”
紫衫美女訝然道:“什麽花兒?”
葉九也一本正經的道:“明知故問,白玉瓶中的紫茉莉呢?是不是師妹見了心愛,取走了?若是別人送倒還罷了,那可是淩香師妹親手送給我的呀,要我早晚三朝拜,花前一炷香的,佳人所賜珍貴的很哩。好師妹,還我吧。”
紫衫美女一怔,攤開雙手,又輕盈的一轉身,雲袖飄飄,笑盈盈道:“紫茉莉?我沒見呐,師兄你瞧,我並沒有藏著花兒,誰稀罕呢!我走了啊。”
葉九又縱起兩道火球一晃,阻住了紫衫美女的去路。
那紫衫美女隻好佇足腳步,霍然回頭,裝作故意很生氣的樣子,氣憤憤的道:“你又攔我,意欲何為?莫不成把我當做女飛賊了?”
葉九忙擺手搖頭,賠笑道:“不是不是,我隻冒昧的問紫茉莉一句話,問完紫茉莉姑娘就請自便,你是花中仙子,還是花妖女鬼?”
紫衫美女驚道:“啊!你都瞧見了?”
葉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姑娘要是不說的話,葉某會睡不著的。”
紫衫美女啐道:“睡不著好了,告訴你,我不是仙子也不是女鬼,我是花妖,嚇死你!”
葉九嗬嗬笑道:“哦,我就說嘛,得見花妖美女,幸何如之,姑娘請便。”
紫茉莉化身的紫衫美女奇道:“你真不害怕麽?你是修道之人,知道我是花妖,不告知同門降妖除魔,還放我走?”
葉九悠然道:“本公子是愛花憐花之人,怎會做對花妖姑娘不利的事情,姑娘大可放心,葉某不會告訴同門除妖的。隻是日後少了紫茉莉日夜觀賞,頗為憾事。”
紫衫美女心中一動,大是感激,嘴上卻淡淡的道:“哼,不和你玩啦,告辭!”
葉九點點頭道:“嗯,夜裏風寒露重,姑娘保重,當心著涼。”
紫衫美女正要開房門閃入月光下的夜色中,聽了葉九此言,竟然也不離去,玉手扶著門首,嚶嚶啜泣起來。
葉九反倒吃了一驚,忙上前柔聲安慰道:“咦?好好的,花妖姑娘怎地哭了起來?嗯嗯,外麵山風挺冷,姑娘披了我的長衫去吧。”
說罷葉九解下自己的長衫,給紫衫美女披上,滿是關心愛護之意。
誰知紫衫美女心中更是感動,索性撲在了葉九懷裏,凝噎道:“我長這麽大,從來都沒有人關心過我。我隻是天地間孤零零的一朵紫茉莉罷了,愛花之人雖多,像公子這般惜花之人甚至愛屋及烏,連花妖同樣愛惜的人兒還是頭一回遇見,我...”
葉九恍然,輕拍紫衫美女的肩頭,柔聲安慰道:“嗬嗬,我還當紫茉莉有什麽委屈的事兒,原來是如此呀。我相信很多愛花之人都不怕花妖的,紫茉莉快別哭了,不是還有我在關心你麽?”
紫衫美女抬起了晶瑩的淚眼,楚楚可憐道:“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葉公子,我不走了,不知公子缺個丫鬟侍女麽?”
葉九一怔,瞧見紫茉莉紫衫美女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還有淚眼朦朧、滿懷期望的眼神,如何能說出個不字?又怎忍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