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然三人並沒有過夜就告別了樵夫,臨走之前問他叫什麽名字,這年輕樵夫愣了下,微笑著說,“在下鬆岡佐男。”
袁也訝然,想說什麽,被林洛然用眼神製止了。
三人一起轉了一個彎,離開了樵夫視線後,才改變了路線,上了富士山。
“師尊,日本明治維新以前,隻有華族,貴族,豪族有姓,明治初年為了編製戶籍這些底層勞動人才有了姓,像鬆岡、山上這樣的,明顯就是明治維新時期以住所為姓的對象……有姓的日本人,不會當樵夫。”
林洛然點頭,“他體質虛寒,根本不像是從小在山野當中長大的砍柴人,反而像溫室中的花朵……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袁也一愣,“師尊您懷疑他是…那些失蹤的澀穀年輕人之一?”
“看他的樣子,完全記不得前事,好像生來就是砍柴人。”林爸少言寡語,一說話往往切中要害。
距離一開始的人口失蹤事件,也不過才一個月,那日本青年怎麽可能生來即是樵夫?林洛然想到空間中那個木像,詭異難言的暗黑屬性信仰之力,扭頭對袁也和林爸說道,“不想變成那個樵夫一樣前事盡忘,我們要隨時保持警惕,相互提醒,堅守本心。”
林爸和袁也深以為然,三人不到片刻,就來到了本宮淺間大社前,這裏果然還沒有擴建,雪花堆滿了神宮門口,雖然有些寒酸,林洛然反而覺得更有神宮的本質。
小金去找當地的鳥雀交流感情打探消息去了。
她和林爸、袁也悄悄潛入,神社供奉的還是“木花開耶姬命女神”,除此之外,竟沒有辦法異常。
這裏似乎真的是虔誠的宗教場所。袁也出來後沉默了許久,“師尊,我都懷疑我們是不是在夢中。”
“哦,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林洛然一向比較重視這個大弟子的想法。
袁也咳了一聲,“明朝時期華夏還有不少結丹修士存在,同一時代的日本,富士山神社這樣重要的地方,師尊您修為高,弟子和師祖不過是練氣期,神社中也沒有人發現我們潛入,這太奇怪了。”
是啊,太奇怪了,這外表完美無瑕的富士山和神社,就像一個花架子,缺少它該有的底蘊,所以袁也才說恍然若夢。
小金飛了回來,這裏的鳥雀一臉呆氣,無法同它溝通,它沒有問到有用的線索,無功而返。
林洛然越發同意袁也的看法了,這一切就像做夢一般,她低頭想了想,“我們去江戶看看。”
**********
江戶就是後來的東京,德川幕府從第一代大名開始,直到明治維新,長達兩百多年的統治中,江戶就是德川幕府的政治中心。但江戶幕府初年,江戶還是一個普通小城。
走在江戶的大街上,林洛然三人固然目不暇接,他們異於時人的打扮,也同意引人注目。他們三人都是斷然不會穿日本衣服的,對那些探究的目光置若罔聞。
日本人在身高上本就不占優勢,更別說四百年前江戶人,林洛然身為女子卻有一米七的身高,走在大街上足以俯視大部分人。
當然,也有例外的。
一個穿著素白武士服的人就格外引人注目,因為他很高,而且很眼熟。
“葉小北!”
來林家領過築基丹的幸運兒,袁也怎麽會忘記,就是林洛然也認出了這個年輕人,正是幾年前見過的葉小北。他此刻就像江戶的貴族公子,腰佩長劍,一點都沒有修士小宅男模樣,光芒四射,將大街上的其他武士或者浪人都比了下去。
聽見有人叫“葉小北”,他竟充耳不聞,從林洛然身邊擦肩而過時,甚至還頗為輕佻打量了幾眼林洛然。這放在以前,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這宅男修士不敢這樣對“林師叔”輕狂。
袁也氣得想揍這小子一頓,被林洛然拉住:“他此刻定然也忘了自己是誰,這麽巧遇見一位熟人,我們跟上去看看。”
她見葉小北穿戴上佳,猜了許多他可能回去的地方,但沒想過會是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這裏還有不少的武士打扮之人圍在某家門口,說著什麽“雪子”。
絲竹彈唱的聲音隱隱傳來,似乎暗含櫻花的意味。牆內有一株紅梅開得正好,趁著點點白雪,林洛然突然明白了這地方是哪裏——古往今來的煙花巷,不分地域國度,果真是一個調調。
袁也大驚失色,“葉小北這臭小子,居然來逛青樓。”
林洛然踢了他一腳,“誰大白天逛青樓,這裏應該是表演歌舞伎的地方。”
那也很不應該啊,袁也痛心疾首,葉小北真是一點節操都沒有,穿起了日本武士服興衝衝來觀看歌舞伎表演。
一個臉塗得雪白,嘴巴點點殷紅的“假麵人”,走著忸怩無比的小碎步出來。穿著黑底紅邊的裙子,比現代和服繁瑣太多。
等她一開口說話,嗓子像被車輪碾過一樣,林洛然就知道這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年紀不輕了。
她語調做作說了許多,大意就是“雪子”姑娘猶在梳妝,還請客人們等等雲雲。
這是非常明顯的吊胃口抬高身價的辦法,葉小北似有不耐,似乎對“雪子”姑娘很看重,餘下的武士們也多是這樣不耐又必須忍耐的表情。
林洛然三人也在靜靜看著,那一臉雪白的假麵女人還時不時往這邊看來,在林洛然的臉上不著痕跡打量。這估計是她的職業病,看見美麗的女人總想著她若表演歌舞伎會不會受歡迎,但林洛然一身貴氣,這假麵女人也知道是不能宵想之人,看了幾眼後失望死心。
一直等了半個小時,幾個扭著細碎腳步的白麵藝妓出來,簇擁著一群武士進去。
林洛然三人也隨著人潮進去,被那老鴇似的假麵人攔了下來。
女人不能進去?
大抵真相是沒錢的女人不能進去,林洛然看不少武士都扔給假麵老鴇一小錠金裸子,她沒有帶金銀,空間中其他值錢的東西卻不少。
林洛然從空間中摸出一塊小小翡翠原石,在遞給假麵人時,變成了一隻通透的玉扳指。玉石和金子,在古代的亞洲地區應該是通用貨幣,假麵人攔著他們的手縮了回去,變得態度恭敬起來。
帶著老爸逛青樓?這倒是一種新體驗。雖然是來辦正事兒的,林洛然也不太好意思。
一扇扇紙門被拉開,這裏原來是一個大通間,長長的房子,全靠屏風分隔成小間。林洛然選了一處不顯眼的位置,隻要能看見葉小北就成。
有藝妓上來斟酒,林洛然隨手扔給她剛才弄扳指時剩下的玉料,十足的歡場豪客——若不是林洛然是個長得不差的女子,那藝妓都要貼了上來。
又是那種帶著櫻花調調的日本民樂,一個穿著大紅衣裳,插了滿頭釵的高挑藝妓被扶著出來。她臉上的白粉要薄許多,還能看見五官,林洛然猜想這就是什麽“雪子”,淡淡一掃,卻驚得差點打翻了桌上的酒。
“林輕雪!”
“雪子”望過來,不似葉小北對她的名字全然無動於衷,她眼裏有不少迷茫。假麵人看出來林洛然就是個砸場子的人,麵有不善以眼神警告她。
林洛然沒理她,“林輕雪,你穿著這衣服幹什麽?”
武士們唰唰抽出佩劍,要守衛心中女神“雪子姑娘”,假麵老鴇也吩咐其他人將雪子扶下去。
屏風被藝妓們不小心碰倒,拉扯間“雪子”的袖子被扯了一隻下來,露出小麥色的健康膚色。“林輕雪”三個字不知道被她用什麽工具刻在了手腕上,鮮明可辨。
“我不叫雪子,我是……林輕雪。”
林輕雪或許因為時間短,加上自己的意誌力,並沒有全然忘卻前身,此時看見自己刻在手臂上的真名,掙紮著要向林洛然這邊撲來。
“通知林修士,快去通知林修士……”她情緒顯然很不穩定,沒認出來眼前的三人,隻是下意識想將消息帶給林洛然。
林洛然歎了一口氣,打昏了她,讓袁也抱著她離開。
葉小北持著長劍大喝,“放下雪子姑娘!”
林洛然扭頭,“你又是誰?”她怕這種狀態下葉小北聽不懂華文,還特意說了日文。
葉小北揚起下巴,“德川真北!”
有意思,還姓德川了?林洛然輕笑,“打昏一塊兒帶走。”
袁也的身形像鬼魅一樣,抓起葉小北,林洛然接過昏迷的林輕雪,帶著兩個人,大搖大擺走出了這地方。
假麵老鴇子像得了軟骨病,站立不穩:“完了,完了,德川家的公子被人劫走了……”
一個藝妓小聲提醒,“還有雪子。”
得了軟骨病假麵老鴇哀嚎一聲,徹底暈了。
搖錢樹和大金主一塊兒被劫走了,確實沒多人能接受這樣的雙重刺激。更重要的是,那可是德川家的公子啊……來人啊,快去通知德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