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時起,學院就已經開始針對西邊,布置許多事情。”
林夕在心中自嘲般笑了笑,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當時為什麽安可依早早和他告別離開學院。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覺得自己還是大河中一條很小的魚。
“萬一我們全部都中了‘流沙’,老師,您手上的解藥能救幾個人?”林夕的神色嚴肅了起來,認真的看著安可依問道。
安可依伸了伸手:“三個。”
看著安可依伸出的三根玉蔥般的手指,林夕沒有半分旖旎之感,苦笑著心想,這解藥果然很少。
“老師,您既然可以聞到沙蠍毒的一些氣味,不能用來確定聞人蒼月的人在城中何處麽?”邊淩涵忍不住問道。
安可依搖了搖頭,“用沙蠍毒煉製出來的‘跗骨’氣味也是極淡,隻能通過微綠的色澤來配合判斷,到了麵前我才能察覺得出…我覺察到了‘跗骨’配置的地方,但那隻是在一間普通的河邊空房之中。”
“也就是說沙蠍毒的氣味比較特殊,老師您才感覺出來,但是這沙蠍毒已經完成了‘跗骨’的煉製。”林夕看著安可依道:“也就是說,對方隨時都可能動手了。”
“‘跗骨’和‘流沙’這兩種劇毒隻有公孫泉才能煉製。”安可依輕嗯了一聲,平聲道:“在過去月餘的時間裏麵,學院確定了公孫泉在這一帶,或許貴雲行省便是由他坐鎮,隻是他一直在外麵隱秘活動,學院也不知道他到底何等的相貌…還有一些他煉製的毒藥會從這裏流出到雲秦別的地方去。沙蠍毒有些獨特的腐臭氣味,但在通風的情況下,隻要超過四個時辰,我就也不可能感覺得出來,所以公孫泉肯定在四個時辰之內,煉製了一些毒藥出來。”
林夕想了想,道:“乘我們兩批人碰頭到了一起,一次動手就可以解決問題…這聞人大將軍手下的公孫泉,倒是也很懶。可是如果我們都小心翼翼的不出去,不在外麵吃東西,卻又不好。”
安可依認真的看著林夕,問:“為什麽?”
“論下毒解毒這些事情,公孫泉再厲害,怎麽可能比得上老師您。不然學院也不會派您出來對付他。”林夕看著安可依,道:“但防備總比暗算要吃力,而且學院肯定是想老師拔掉這顆釘子,永絕後患…因為這樣一名能夠煉製劇毒的修行者比起一名聖師對於這西邊一戰的影響都要大,誰也不知道從他手中流出的毒藥會造成多少修行者死去。他要是覺得我們有明顯防備,不出手…或者出手的次數太少,想必老師您也找不出他來。畢竟我們連他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說不定他剛剛就在我們眼皮底下走過去了,我們也不知道。”
安可依的秀眉微微的皺了起來,她知道林夕說的有道理,但要怎麽查出公孫泉,她卻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想了片刻之後,她還是看著林夕搖了搖頭,道:“你想用餌引公孫泉出來麽?他既然這些年連自己的相貌和體態特征都沒有暴露,便說明他是極小心謹慎且惜命的人。像他這樣的用毒高手可以有許多種方法下毒,即便不成功,他也不會現身出來,而且如果被他發現有我這樣的人存在,他恐怕會銷聲匿跡,或者直接離開也不一定。”
高亞楠和邊淩涵等人沉默的點頭。
哪怕是一名禦劍聖師或者一名像佟韋那樣的風行者殺人,飛劍和箭矢總是也有些痕跡,在動手之時也總能看出些端倪,然而用毒藥殺人,以公孫泉這種人的手段,卻誰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的,想要從全城數十萬人之中找出一個根本不知道麵目的謹慎的下毒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夕也深深的蹙起了眉頭,隻是和高亞楠等人不同,他總覺得有安可依在,對方又已經要準備對他們動手,而且他今日特殊的能力還沒有動用,應該總有找出這個人的方法。
到底要如何才能揪起這個不知麵目,有可能是客棧老板,有可能是廚子,有可能是路過的一名乞丐,有可能是老人,有可能是年輕人,甚至有可能是婦人的公孫泉?
林夕努力的想著,一時整個房間陷入了沉寂之中。
……
……
侯雀城的東北角,有一座有名的酒樓叫做摘星樓。
摘星樓匯聚了侯雀城最有名的一批木匠師的智慧建造而成,高達九層卻全部都用木材鑲鉚的形式建造,沒有打一根釘子,令人歎為觀止。
此刻在第九層的一間雅室之中,有一名胡須刮得十分幹淨的中年清瘦文士在獨自對著幾樣精致小菜在飲酒,他的目光看著的不是天空中的星星,而是看著遠處夜色之中的鬆柏居。
他的麵目除了因為清瘦而顯得顴骨特別突出之外,和絕大多數候雀城本地人的麵目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十分的普通,但是他的雙手指甲卻都是有些過厚,而且都有些萎縮卷曲,這便使得他的十個手指看上去都有些像鳩爪一般,陡然便使得他身上的氣息有些詭秘和陰森。
這間雅室的門口響起了腳步聲,接著有敲門聲響起。
“進來。”這名中年文士手指在手中酒杯上輕輕敲擊了一聲,淡然的出聲。
一盆摘星樓的招牌大菜酸筍大魚送了進來。
伸筷夾了一塊最嫩的魚眼肉,就著一塊滋味鮮美的酸黃筍慢慢的咀嚼吃下之後,這名中年文士掏出了一塊白色的手帕,在嘴角上擦了擦,然後鬆手,任憑這塊白色的絲綢手帕掉了下去,飄蕩在侯雀城濃厚微醺的夜色之中。
在遠處的一條夜市裏,有一個賣些竹器的小攤子。攤主是一個拘謹老實,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漢子。
他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在看著摘星樓那間窗口,此刻沒有其餘人看到那一塊輕柔的白色絲綢手帕飄在空中,但是他卻看見了。
然後他便默默的收起了本身沒有多少人問津的攤子,朝著一條小巷走了過去。
摘星樓上,中年清瘦文士將魚翻了一麵,又將另外一塊最嫩的魚眼肉挑了出來,又就著一塊酸黃筍一起放在口中咀嚼,然後他便放下了筷子,似乎對這價錢極貴的摘星樓招牌菜便再也沒有興趣,奢侈到這整個一盆大菜他隻是想要吃那兩小塊肉和兩小塊酸筍而已。
他也沒有再喝酒,隻是取了一杯茶漱了漱口。
接著他便油然的露出了滿意和譏諷的神色,因為沒有任何的酒伴在場,他便微微的仰起了頭,看著天空的星辰,輕聲自語道:“安可依…我的下毒解毒本領自然無法和你你這名青鸞學院禦藥係年輕一代之中最厲害的人物相比。但這是戰爭,並非是公平切磋,你怎麽可能在我的手上占到便宜?”
“你青鸞學院雖然厲害,但和雲秦帝國一樣,越龐大,就越容易有叛徒…我不一樣,為了和你們一戰,所有有絲毫泄露我身份的人,都已經被我殺死。所以我知道你和你護送的人在裏麵,但你卻不可能知道我是誰,甚至不知道我知道有你這樣的人物在這隊伍裏麵。”
“就如現在,我可以肆無忌憚,隨意下毒殺死你們裏麵所有人,然而你卻不能和我一樣肆無忌憚…而且你不知道我有一個徒弟可以為我辦這些事情,所以從一開始,青鸞學院和你就不可能勝過我。我已立於不敗之地。”
“祝這一夜。”
這名中年清瘦文士本已漱口,不再飲酒,但自語了幾句之後,他的眼中卻是油然生出了些熱烈和狂熱的神色,他又一口飲幹了一杯酒,然後將一杯酒從夜空中朝著鬆柏居的方位淋灑而下,輕聲道:“這一夜必定很精彩。”
“我們必勝!”
他又對著西側的天空,對著他所效命和尊敬的那個人所在的地方,微躬身,莊嚴和狂熱奇異交織著,在心中說道。
美酒化成酒氣,在摘星樓的屋簷上飄揚而出。
侯雀城中午夜前的歡囂才剛剛開始。
城東角,有一盞盞林夕先前那個世界稱為孔明燈,這個世界稱為飛火燈的東西飄了起來,飛向了高空。
很多侯雀城的人發現了這一盞盞飛火燈的燈罩竟然是少見的碧綠色的,在夜空中閃著奇異的磷光,有些人頓時忍不住新奇的指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