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黎明

章24 標舉冠群英-5

簡騁和趙行德一邊走,一邊來到射箭的場地。這裏相對安靜了很多,弓箭手們麵對百步之外的箭靶,靜靜地舉弓、開弓,隻聞“嗖嗖”之聲,一支支箭發射出去,穩穩地紮入箭垛,居然無一脫靶。

“好箭!”趙行德暗讚。仿佛看到數十神箭手一起出手,瞬間將一支敵軍小隊全部射殺當場。

簡騁臉上卻籠罩了一層陰雲:“看來競爭的確激烈啊。”他右手輕輕捏了捏箭囊中的角弓,“射虎啊,射虎,不要讓我失望。”感覺角弓仿佛通靈一樣,仿佛自己手臂的延伸,方才稍稍穩定了心神。

夏國的弓箭手除了朝廷所發的武器外,一般都會自備一柄真正適合自己的好弓,朝夕勤練,宛如身體的一部分。服役期滿後,便帶著這柄弓退役。這“射虎”角弓,乃是以頂級柘木為體,二尺五寸上佳牛角為腹,鹿筋為背,魚鰾為膠,曆時三年製成。這柄弓射二石五鬥力,弓性柔軟,拉力均勻,不易割傷手指,正與簡騁的果敢剛毅的性格互補,乃是他珍若性命的寶物。平常都將這柄弓收藏在弓囊中,四時細心保養,非到用時舍不得拿出。

“後!”隨著軍官一聲令下,軍士轉動絞盤,箭垛被向拖了十步,眾弓箭手再度舉弓,開弓,“嗖嗖”數十箭應聲而去,三輪箭雨下來,隻有五箭脫靶。幾名軍士眼角閃過了一絲懊惱,旋即平複了情緒,又進入到心無旁騖的境界。

“後!”軍官再次下令,箭垛再次被拖後十步,達到一百二十步的距離。眾弓箭手再度舉弓,這一次,所有的弓似乎都比剛才拉得更滿,有的微微將弓更向上斜舉了一些,深淺的不一的呼吸聲很快被“嗖”的一箭射出打破,其它弓箭手也紛紛放箭,這一輪便有三箭脫靶,接下來兩輪箭羽,共有十一箭脫靶。

揀選弓箭手的軍官不斷地下令,一直將箭垛往後拖動到一百五十步遠處,大部分軍士都采取斜向上拋射箭矢的方法取準,嗖嗖三輪箭羽下來,仍有七成的箭矢牢牢地紮在箭靶上。

激烈的競爭,讓虎翼軍的十夫長簡騁也感到有些緊張,隨口問身旁道:“你是哪一軍的?”

趙行德剛想開口,卻聽校場上軍官爆喝一聲“衝!”數十名軍士並力推動絞盤,那幾十箭垛仿佛敵人一樣快速向射箭的軍士襲來,而且底下的軌道如蛇形彎曲,仿佛是生人在左右躲閃一般。

所有的弓箭手都拿出了看家本事,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全速衝來的箭垛,不少人左手持弓,右手同時取了好幾支箭,拇指拉弦的時候,其他手指還夾著好幾支,嗖地放出一箭後,手指靈活的一撥,便將夾著的箭矢移到拇指和食指之間,幾乎在瞬間便再度開弓放箭。

“連珠箭!”趙行德暗暗驚呼道,沒想到盡然有一半的弓箭手,都在使用宇文秉信教給他的連珠箭技巧,另外的弓箭手,則多將數支箭矢放在握弓的左手上,一箭發出後,右手立即迅速從左手取一支箭矢,再度拉弓放箭,隻是這般左右手相交,比右手手指夾箭,以手指撥動箭矢稍稍慢了一瞬,而且稍微影響了一點握弓手的穩定。

趙行德注意到,大部分弓箭手都沒有戴扳指,而是依靠著長期鍛煉出的厚實胼胝,硬生生地抵受了弓弦的拉力,拇指的靈活性,讓他們放箭的速度又加快了一點。

臨敵不過三發的古訓,幾乎完全被連珠箭的技巧所打破了,數十名弓箭手將箭矢像潑水一樣傾瀉.出去。所有的弓箭手神經都處於極度的緊張之中,以至於當箭垛拉到麵前的時候,有人甚至不假思索地放下弓箭,條件反射一樣,“噌”地拔出了護身平佩刀,一刀劈在箭垛上,方才醒悟過來,這不過是一場比試。

紮著密密麻麻的箭羽的箭垛停下來後,弓箭手才緩緩鬆弛下來,有的喘著粗氣,有的臉上淌著豆大的汗水,有的感覺肩背酸麻,顯然剛才已經是全力以赴了。

趙行德為夏國弓箭手的精銳程度而震驚,別說是步軍,就算是同等數量的騎兵,在這群弓箭手麵前,隻怕也很難討得到好去,那插滿箭羽的垛子,便是明證。

正當他目瞪口呆之時,簡騁一拍他的肩膀,沉聲道:“該我們了。”大踏步地走向了弓箭手站立的白線後。

趙行德跟在簡騁身後,也站在白線的後麵。軍士正在數前一輪弓箭手的成績,見趙行德過來,隨口問道:“哪一軍的,什麽名字?”

大比當前,趙行德正收斂心神,暗暗默念精氣貫通全身脈絡,見問便隨口答道:“虎翼軍,趙德。”。他甚至感覺握弓的手掌微微發熱,仿佛要和手中的弓建立起感應一樣。趙行德知道在這都是幻覺,但卻有助於提高射箭的準度。

聽到趙行德自報身份,簡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動,卻沒有說話,繼續凝神斂息,做著射箭前的準備。

趙行德手中這柄弓乃是馬睿“借”給他的,名為“射日”,以犀角為腹,山桑為身,檀為弰,虎筋為弦,黃鰾膠粘接,唯寶物自晦,用不顯眼的粗麻索係劄,粗粗一看,隻是一柄尺寸很大的普通角弓。這柄弓射三石力,且弓性剛勁猛烈,正好與趙行德互補,人與弓相得益彰。

見又一批弓箭手上場,校場看台之上,承影軍指揮使周元仲轉過臉來。承影營在敵國境內孤軍作戰,以偷襲居多,戰鬥猛烈而短促,甚至有暗殺,刺殺的任務,因此,神箭手的作用更勝尋常。周元仲當年曾經指揮三十弓箭手伏擊一個經常越境擄掠的突厥將軍,每人射了兩箭,那敵將與五十衛士,連有效的反應沒有做出,便全部喪命,那一戰天時地利人和俱全,也是周元仲畢生得意之作。

隨著箭垛在絞盤繩索的牽引下逐漸遠去,弓箭手們已經全部取出了佩弓,左手握著弓,身形正直地站在白線後麵。其中一人手持的弓尺寸要比旁人大一號,引起了周元仲的注意。他估計,要麽此人臂力不足,用長而柔軟的弓加大拉弦的行程,要麽,此人膂力驚人,這柄弓是真正的硬弓的話,很可能射二石八鬥以上力。用三石弓的神箭手,能在兩百步外穿透鎧甲,即便是夏國軍中,也是鳳毛麟角。

想到此處,周元仲不禁注目於那人,他身形挺拔,舉弓,開弓,每個姿勢動作都一板一眼,隻是,勁道顯得悠長綿軟,似乎拉的是一張大軟弓,不像是拉硬弓的那種剛勁有力的感覺。

周元仲正微微失望之際,還未來得及將目光移開,校場上軍官發令,弓如霹靂弦驚,“嗖”的一聲,那柄大弓所發的勁矢,以比別的箭矢明顯快的速度,疾如閃電,破風而去,“啪”的一聲,深深地紮進了箭垛中,隻留一截短短的尾羽。

“居然是硬弓,三石力的硬弓!”

較場看台上,除了周元仲之外,還有大將軍府行軍司的上將軍張善夫等其他軍官,每個人眼光都很毒辣,這箭靶乃是一厚實的榆木製成,箭矢能夠射入如此之深,頓時讓關注弓箭手比試的軍官們注意起來。有兩三人還在竊竊私語,“此人是哪一軍的?怎麽平常沒有聽說?”

底下的發令的軍官無暇他顧,仍然按照預定的規程,一次又一次的命令軍士們將箭垛後移,當箭垛移到一百五十步以外的時候,那三石弓的發出的箭矢軌跡明顯比其他的要低平不少,操弓的弓箭手也越發顯眼起來。幾乎看台上所有的將軍和校尉都注意到這邊場地。

趙行德對場外的變化毫無察覺,因為最為緊張地一刻即將來臨了,他毫不猶豫地一次取出五支箭,一支搭弦,四支夾在指間,左手穩穩地握著弓,伴隨著場外軍官一聲暴喝“衝!”右手飛快的拉滿弓,幾乎沒有瞄準,憑著一股直覺便將箭矢射了出去,然後再搭上一支箭,彎弓射出。當五支箭全部放出後,箭垛尚且還有五十多步,趙行德右手飛快下探箭壺,再提起手時,又是五支箭夾在指間,他彎弓搭箭,嗖嗖嗖嗖射出,因為箭垛逼近,此時更不用拉滿弦,射速更勝剛才,就在箭垛衝到麵前時,居然又將五支箭射完。

插滿箭矢的垛子逼到麵前時,趙行德本能地往後避讓了一下,當箭垛子停下不動時,他方才意識到比試已經結束了,剛才集中精神過度,一股心力交瘁的感覺湧了上來,甚至眼前都有些發黑。

場外已是一片嘩然,唯有場上的弓箭手都隻注意自己的成績,並不關注旁人,而趙行德也渾然沒有意識到,因為他的特殊表現,校場看台上軍官們已經吃驚地議論起來了。

“他居然用三石弓發五連珠箭!”“還箭無虛發!”“是哪一軍的?怎麽往年校閱沒有見過此人?”

承影軍指揮使周元仲麵帶著微笑,聽到最後那句發問,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他來此處參加承影營的揀選,自然是我承影軍的人。老周我醜話說在前,誰也不許卡著不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