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清醒過來了,同事們都歡喜異常。
然而周洵卻如墜雲霧,明明剛從醫院回來,卻發現廠裏有一具自己的身體,這是聞所未聞的奇譚怪事,兩個時間重疊著,許多事情糾結在一起成了一塊粑,周洵分辨不出哪是實的哪是虛的,自己生活在夢境中還是現實裏,看著這每張熟悉的臉孔,他甚至搞不清他是死了還是活著,這些人又是死了還是活著。他清楚地記得同一時間有過兩種經曆,但他卻怎麽也弄不清十歲以前的事,他想拉起許中陽,許中陽顯然還不相信他,有些害怕,使勁地逃避。
周洵忙問:“為什麽我的身體還在廠裏,你們怎麽要說我死了?”
許中陽回答說:“上周末晚上,舞會散了,我們幾個回到宿舍,卻沒看見你,後來聽到兩聲巨響,把宿舍都震得搖晃起來了,非常恐怖,也不曉得外麵發生了什麽。到淩晨一點,你還沒回來,我們擔心你,急得都睡不著,就分頭去找,也向廠值班室匯報了,直到早上七點多,工地上的人發現你躺在一塊下腳石上,右前腦有個窟窿,流了一地血,四肢還是軟和的,身體還存有餘溫,但基本沒氣了。我們把你抬回來,廠裏請來了法醫,給你作了死亡鑒定。因你沒有親屬,廠裏隻好向孤兒院裏打電話,告知你的死訊,孤兒院那天早上有人來。我們幾個一直守著你,定好今天給你開追悼會的......”回憶那天的情景,許中陽流淚了。鈦白粉生產車間由張主任領導,分成酸解水洗煆燒和粉碎四個工段,煆燒工段的工人,都是臨時招騁來的社會無正當職業的務工人員和年輕的農民工,分三班不間斷作業,勞動強度很大,工作很苦。自從那天在一家餐館裏遇上了周洵,兩人同病相憐,難舍難分,一起進了這家鈦白粉廠,他倆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張主任說他們連上廁所都沒有分開過,周洵受了傷,他當然兔死狐悲,物哀其類。
周洵越聽越迷惑,問“那麽是你們送我去的醫院嗎?”
許中陽也聽不懂周洵在說什麽:“沒有啊!什麽醫院?我和鬱銅一直守在你身邊,沒離開過,你現在要去醫院治療嗎?”
周洵想不清楚這些事了,頭脹得鑽心的痛,他眼前一黑,又昏迷過去了。
時間接近正午,大辦公室寂靜無聲。馬廠長兩眼看著窗戶,初春的蚊子複蘇了,趁著溫暖的空氣,成團成雲地在窗口盤旋著,忽然遠去,忽然又飛到窗前。
馬廠長開口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舉行完追悼會再談?”依然沒有人應聲。馬廠長看表,向李出納使了個眼色,李出納出去了半個鍾頭,回來把包裏的錢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廠長叫孫書記把錢收起來,雙方握手言和。
當老金臉紅脖子粗地把錢放入背包裏,辦公室裏聽見外麵鬧轟轟的,一個男青年飛快地跑進來說:“周洵剛才緩過神來了,他活了!但是現在又昏迷過去了,張主任讓馬廠長去一下。”
聽到這個消息,辦公室大家也是一陣驚噓,都隨廠長急匆匆地向外麵來。
馬廠長出來還聽見有人在叫:“快報告廠長!說周洵剛緩過神來了,現在又昏死過去了,快去!”
聽說死了的人又複活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人從化工廠四麵八方湧過來,張主任隻好讓許中陽等人,把昏迷中的周洵從屋裏抬到車間外的一塊空地上來,那兒原來是預定的追悼會現場。
馬廠長用手摸著周洵滾燙的額頭,說:“還有救,趕緊送醫院!”廠長指示廠醫連忙呼叫救護車,急送周洵就近去骨傷科醫院住院治療,許中陽和鬱銅也被安排一路隨行,負責在醫院看護周洵。因為有廠醫指導,護送過程緊張而有序,周洵一直昏迷著,沿途出現過兩次譫妄,病情基本穩定。
正午十二點鍾,住院手續辦理完畢,護士要廠醫在住院登記簿上簽名,廠醫在最後簽名時,發現有人已經在上麵簽過名了,署名人是周治山,他想這一定是周洵的親屬簽的名,因為他急著要回廠找出納要現金與救護車結算車費,也不了解周洵的情況,認為有周洵家屬簽名,就為自己將來在周洵出院時少了很多麻煩,沒有再簽名的必要了,把登記簿又交還給了護士。
他們發現在住院部有間房空著,有四張鋪位,就把周洵放在中間的一張床上。事辦停妥後,廠醫跟廠長打電話報告了,就隨救護車轉來結帳,囑咐許中陽與鬱銅看好周洵,有情況及時向醫生報告。
校醫離開後,許中陽和鬱銅兩個看護人下去吃飯,怕周洵醒來肚餓,就順便買了幾隻蘋果和一簇鮮花放上周洵的床櫃上,他們坐了一會,估計周洵一時不會醒過來,就去找那幾位小護士聊天,約好了晚上去對麵舞廳跳舞。
後來發生的事與周洵記得的差不多。
一陣疼痛減輕了,周洵的心情平靜下來,看著櫃子上擺放的一束鮮花和水果袋,現在毫無疑問了,這就是許中陽送來的。夜很深了,他聽到隔壁房裏有人在看電視,現在也毫無疑問那是值班的醫生,周洵心猛然一縮,他不敢再下床,也不再去啃食水果,他怕曆史再次重複,又回到原來的老路上去了,永遠不能走出這家醫院。
周洵隻想靜靜地呆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
他想至少有兩件事情是踏實的,可以相信,一是這束鮮花和水果是許中陽放在這裏的,二是受傷後自己又具備了一種超能力,可以隨心所欲地搬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就象與生俱來可以看見一般人看不到的每個人頭上的火影一樣。如果這兩件事可以作為思考的基礎,就可以把所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分辨清楚。為了驗證超能的可靠性,周洵把香腸、水果、方便麵搬進病房又將它們一一送回去,到黎明時候,他興奮起來了,他自言自語地說:有兩個世界,自己生活在一個世界,養父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兩個世界都是真實存在著的,彼此重疊,互不往來,隻有具備某種異能的人才可以自由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