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明

第七十七章 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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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李閑還真怕無欒羞答答說出不信這兩個字來,事實上就算再給李閑三個膽子他也沒勇氣在大街上搞行為藝術。當然,無欒肯定不會那麽說,她在短暫的恐懼之後也漸漸的平靜下來,隻是看著李閑冷笑不止。她鬆開握著李閑腳腕的手,平躺在地上微微喘息。眼神平靜而冰涼的看著李閑,似乎是在嘲笑著李閑的大言不慚。李閑的威脅,好像隻嚇住了她那麽一瞬。

李閑對這種眼神很反感,反感的想狠狠的抽無欒三個響亮的大耳光。

那眼神,那冷笑,就好像她是及其正義而李閑就是犯有反-人類罪的魔鬼一樣。這種冷笑絕對能讓人獸性大發,如同被軍統特務嚴刑拷打下的女大學生那樣帶著十分的不屑。她好像要表達的一個意思就是,就算你操了我,我也看不起你。而還有一種意思,李閑不想承認卻分明從無欒的眼神中看了個一清二楚,她,好像並不在乎什麽名節。李閑想不通,為什麽這樣年紀的少女為什麽眼神中那麽深的風塵。

而李閑對這種笑容的厭惡感來源於無欒並不是什麽正義的一方,而是一個不知好歹不懂世故的白癡。

白癡有很多種,李閑一直說歐思青青是個白癡,但那個時候白癡這兩個字沒有什麽貶義,相反,是白癡的可愛,可愛的白癡。

無欒在李閑眼裏也很白癡,並且一點也不可愛,是可恨。

“事不過三,今天不殺你還是因為你是個女人,但再有下一次的話我肯定不會心慈手軟。事實上我對於殺女人確實有點心理障礙,不過希望你千萬不要以為我下不去手。”

李閑抬起腳,看著無欒的眼睛冷笑道:“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真以為自己是個聖女?其實……你現在的樣子更像是個等男人的婊子。”

李閑似乎因為有些惡毒的話而感覺到一絲輕鬆,所以看無欒的眼神逐漸平和下來:“你自己想想吧,你殺我的理由到底是什麽。希望你一直能理直氣壯下去,不然就更加的讓人看不起。”

他背起包裹,看了一眼嚇傻了的賣胭脂的小販,看了一眼沾染了一抹嫣紅的肉包子,搖頭歎氣,也不知道是惋惜胭脂糟蹋了包子,還是包子糟蹋了胭脂。他摸出一把肉好掂量了一下,有些歉意的對賣胭脂的小販道:“要不我陪給你錢?”

那小販傻乎乎的看了李閑一眼,隨即啊的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跑。

“殺人啦!”

那小販一邊跑一邊大叫。

李閑怔住,心說你那隻眼看到殺人了?

他將肉好放在攤子上,拿起染了紅的包子和那盒打開的胭脂轉身離開。在無欒惡毒的視線中坦然前行,順手將包子甩給一條流浪狗,將胭脂送給了一個賣鹵雞蛋的滿臉雀斑的中年大嬸。在大嬸驚愕的目光中,他又很自然的拿起一顆鹵蛋邊低著頭很認真的剝去那一層硬皮,漸行漸遠。

肉包子既然不能吃了,自然要用來打狗。而胭脂,送給女人才對,但李閑天生是個不肯吃虧的人,所以又拿了人家一顆雞蛋。

雞蛋味道不錯

李閑笑了笑,感覺了一下肩膀上盔甲的重量,心裏沒來由的開心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看天,天空顯得那麽蔚藍。看地,就連地上的垃圾也不覺得有什麽惡心,看人,每一個都顯得那麽和藹可親。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長,而且幹淨。

從將軍府出來之後,李閑變得輕鬆起來。

而與無欒交手打了那女人一頓之後,將與羅藝對峙時候憋下來的殺意宣泄了出去。所以李閑心裏開始舒暢起來,看什麽都變得順眼了些。

他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無欒,而是盡情的感受著心裏那份寧靜。當他走到客棧門口,看到洛傅等人站成一排等著他,他笑了笑,說了兩個字:“抱歉。”

“剛巧發現羅藝的妻子是我七大姑的表姨的舅母的表妹的幹娘的妹妹,她與我一見如故非抓著我嘮嗑不知不覺就進了將軍府。羅藝一看家裏來了近親,所以熱烈的款待了我。三十七哥,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發誓……我上麵所說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李閑撓了撓頭發,忽閃出幾個很無辜的眼神。

洛傅一言不發,隻是看著李閑。

李閑臉皮難得的一紅,訕訕的笑了笑道:“其實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次和燕山上不同。我沒打算一個人去找羅藝拚命,事實上,我不認為他的命比我的值錢。三十七哥,你知道的,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無論什麽事我都不會去做。“

洛傅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道:“安之,你這樣做,其實是在傷我們的心。”

李閑歉然道:“我知道,隻是不想……”

“沒什麽想不想的!”

鐵獠狼打斷李閑的話:“少將軍,從草原上跟你回來,咱們就已經是一個人了。如果你強行分什麽你我的話,真的隻會讓我們心寒。”

李閑鄭重的點頭:“我已經明白了,下不為例。”

“咱們還是先回客棧收拾一下,既然你已經問過了羅藝,想來也不會是他,幽州不是咱們久留之地。我信不過羅蠻子,無論他給你什麽承諾你也不要相信。”

……

……

將軍府

葉懷袖看著端坐在自己身邊的虎賁大將軍羅藝,似乎是因為剛才羅藝那一句比刀的漢子勾起了很久前的回憶。當年,她一個弱女子扛起草廬的大旗,第一次北上接一個大訂單。那個時候,他為了保護她而一路隨行。到了北方巧遇出門涉獵的羅藝,當時的羅藝見她生的漂亮便上前調笑了幾句,結果和答朗長虹狠狠的打了一架。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回憶中將思緒拉回來。

“有件事,我不明白。”

美眸一轉,視線若有深意的看在羅藝臉上,聲音極輕的問道:“為什麽不殺了他?”

“誰?”

羅藝下意識的問道。他似乎也沉浸了回憶中,所以頭腦反應稍微慢了半拍。葉懷袖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等著羅藝的下文。幾秒鍾之後,羅藝終於想到了葉懷袖口中所說的他是誰。

“為什麽要殺了他?”

羅藝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葉懷袖的纖細手指將自己額前垂下來的發絲理順,笑了笑道:“殺了他獻給皇帝陛下,難道不好嗎?”

羅藝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道:“殺了他獻給皇帝陛下,那皇帝能給我什麽好處?我的事,你還是盡量不要插手的好。我自然有我的打算,至於你是怎麽打算的,我管不著,我也絕對不會去管。我欠你一份情,能幫你的就不會推諉。但有一件事你要記住……”

羅藝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打算告辭:“別試圖左右我的決定。”

他一字一句極認真的說道:“我保證你做不到,所以你連試都不要試。阿史那去鵠許了你什麽我不知道,但別把我和他相提並論。”

葉懷袖微微一怔,隨即輕笑道:“我早就知道羅藝是個薄情冷血的負心漢,怎麽還是心存僥幸?”

羅藝笑了笑,似乎對負心漢這三個字並不反感。

“天要黑了,世道要亂了,或許你圖謀的事真有幾分成算也說不定,但不要指望我能全力滿足你。其實,在我看來,一個女人家還是老老實實找個人嫁了的好,相夫教子,平平安安比什麽都靠譜。”

葉懷袖歎了口氣:“殘花敗柳,誰還肯明媒正娶?”

羅藝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麽。

兩個人刻意沒有去看對方,因為他們都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眼神中的失望。過了許久,羅藝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道:“若是累了,就留在幽州。”

葉懷袖搖了搖頭:“還是不必了,這裏……不是家。”

……

……

大街上,嘉兒將無欒扶了起來,幫她將身上的灰塵撣了撣,責備而又關切的說道:“為什麽這麽執著?說起來,他和你之間沒有什麽不死不休的死結,是你自己鑽了牛角尖,無欒,聽我一句勸,過幾天咱們回塞北就不回來了,忘了那段過往吧。”

無欒苦笑,伸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我每天晚上一閉上眼,就能看到駕車的馬夫對我伸出的血手。他很猥瑣而且肮髒,我很瞧不起他所以平日裏冷言冷語的慣了。我本以為他會棄了我和小姐自己去逃命的,可他沒有。”

無欒頓了頓,在心口上指了指:“他擋在我麵前,那柄漢人的直刀就從他這個位置刺穿。”

“不知道為什麽,我這裏……也很疼。”

嘉兒歎了口氣:“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有些事,終究還是淡忘的好,何必讓自己過得這麽苦?”

無欒忍著小腹上的疼,將長劍撿起來。

“他說我是個婊子。”

無欒眼神看向遠方,似乎在尋找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我是個婊子,這些年在草原上,我都不記得自己鑽了幾個男人的帳篷了。但無論誰抱著我,我都……覺得還是那麽冷。隻有那個人的熱血,才能讓我的心回暖,結束我這些年每天晚上的噩夢,我一定,一定要殺了他。”

嘉兒怔住,一聲歎息。

為什麽,人生諸多淒苦事,卻極難見到幾人真心歡笑,無憂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