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你怎麽沒請他來?
李月娥幽然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麵前站著一個不認識的少女,看樣子也就十五六歲年紀,明眸皓齒,模樣清俊可人,正微笑看著自己。她掙紮了幾下想要坐起來,卻被那少女按住肩膀搖頭示意她應該再躺一會。
“你是誰?我夫君在哪兒?”
李月娥聲音有些沙啞的問。
這少女自然是小狄,她笑了笑,在李月娥床邊坐下來說道:“謝將軍受了不輕的傷,這會正在旁邊屋子裏,我家主公在親自為謝將軍治傷上藥,姐姐你不必擔心什麽。”
“你家主公?”
李月娥一怔,仔細打量著張小狄,忽然臉色一變問道:“你們可是從東平郡來的?”
張小狄吃了一驚,不由讚歎道:“姐姐好聰明,你是怎麽猜到的。”
李月娥搖頭苦笑道:“想不到最關鍵時候來救我們的,不是夫君的至交,也不是瓦崗寨的其他兄弟,反而是夫君鬥了幾年的燕王殿下親自來了。夫君身為瓦崗寨哨探營總管,對你們燕雲寨自然比別人都了解的多一些。我是他的妻子,平日裏可沒少聽他說你們燕雲寨的諜子厲害。”
她緩了口氣說道:“之前太緊張急迫沒來得及深思,現在想想,黑色長袍,鋒利之極的鐵釺,還有門口那柄那麽大大黑傘,這些都是夫君跟我說過的。天下除了燕雲寨的軍稽衛,隻怕再也沒有別的人做如此裝扮。我隻是不解……黎陽城裏有王伯當十萬大軍,現在又已經入了夜,你們怎麽就敢明目張膽的到這裏來?”
“王伯當雖然不肯派人來,但必然派人在附近盯著,你們就不怕被王伯當趁機困住?燕王何等身份之人,怎麽行事如此輕易草率?”
她不感謝救命之恩,反而埋怨起李閑草率。這話若是換做別人來聽難免心生厭煩,可小狄卻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既然燕王來了,自然會有安排。先謝謝姐姐擔心,我去看看謝將軍的傷勢如何,你再躺一小會兒,說不得過一會兒咱們就得走。”
“麻煩你扶我起來,我想去看看他。”
李月娥臉色微微一紅,語氣卻極堅定。
張小狄想了想說道:“若是非得去看,你可不許走的快了,慢慢走,我剛剛給你用了保胎的藥,幸好藥箱裏的藥材帶得齊全,不然這雨夜哪裏那麽容易給你按方子抓藥去。我好不容易保了你和謝將軍的孩子,你可別一心急再出什麽差池。”
“多謝!”
李月娥緩緩起身,坐在床上點頭致謝。
“姐姐是爽快人,怎麽也這麽婆媽?”
張小狄笑了笑,扶著李月娥緩緩起身,兩個人說著話到了旁邊的屋子,立刻就察覺這屋子裏的氣氛有些異樣。謝映登裸-著上身,肩膀和後背上的傷口已經敷藥止了血,但傷口太大,流血太多,所以他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垂著頭,眼睛看著自己的腳,神情看起來有些痛苦。
一身黑色長袍的李閑則剛剛淨了手,洗去手上沾染的鮮血。
“在謝燕王救命之恩之前……”
謝映登忽然咬了咬牙,站起來對李閑抱拳道:“謝某有些話總是要問的,若是燕王救我隻是為了那件事,謝某或許要讓您失望了,我和妻子已經商議好,再也不過問天下事,就在大伾山上起一座茅棚,度過餘生。”
李閑擦淨了手,看了謝映登一眼道:“你說的那件事,又是哪件事?”
謝映登一怔,隨即直接說道:“燕王若是想讓我勸說伯當投靠燕雲寨,此事難,伯當性子偏執,我是絕不能說通他的。若是想讓我誘出伯當以殺之,又或是讓我去殺之,謝某實難從命。”
他語氣誠懇,臉上的表情卻越發的痛苦起來。
“孤若是這會對你說,救你,隻是順路經過路見不平未免顯得太虛偽矯情了些。孤若是說救你絕不是貪圖你回報,隻是敬重將軍之類的話,想必孤自己也會被惡心到。孤來黎陽,自然不是來遊玩的,也絕不是專門來救你的。孤從東平郡千裏迢迢而來,這麽大的雨卻還要跑出來殺人救人,更不是覺悟高學雷鋒做好事。”
謝映登不知道雷鋒是誰,但他理解李閑的話。
“孤救你,一直沒有說什麽,是因為孤知道,你肯定會以為孤對你有所圖。而孤也確實如此,若是這會說了,難免讓你覺著落井下石顯得孤小家子氣。”
李閑在椅子上坐下來,微笑著說道:“所以孤不打算說什麽,也不用你為難,反正今天這事用到你是錦上添花,用不到你也不會因此而功虧一簣。等孤把事做完了,再來問你,你是願意跟孤走呢,是願意呢,還是願意呢?”
謝映登怔住,表情變得極精彩:“傳聞燕王……名不虛傳。”
……
……
張亮在黎陽城內的宅子要比謝映登的宅子大不少,相比於謝映登來說,在瓦崗寨的時候張亮要高調的多,誰都知道張亮是魏王李密的死忠,那種和王伯當不相上下的死忠,所以高調一些也是極自然的事。正如王伯當,在瓦崗寨一眾武將中一直以魏王手下第一重臣自居,頗為驕縱。
所以,王伯當一直認為,張亮是黎陽城中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的人,就算大家都反對去投李密,張亮也絕不會反對。
所以,當張亮今天忽然請他到府裏商議大事的時候,他沒有拒絕。不拒絕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張亮是站在他這邊的,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要躲一躲。誠如謝映登推測的那樣,謝柏年帶人進黎陽城,他知道。謝柏年也確實先找到了他,謝家要清理門戶,他這個外人沒理由插手。
可他和謝映登是至交,這事讓他很為難。
若是謝映登殺出來了,跑到他府上求援,他怎麽能不出手?可他現在又信不過謝映登,誰知道謝家到底是幹什麽來了?
所以他決定躲一躲,恰好張亮派人來請他,王伯當索性帶了幾十個親衛騎馬到了張亮府裏,對於雨夜那小巷子裏發生的一切都不去管。不管,不代表他不關注,事實上,他至少派了三十個親兵在那小巷子四周監視著,隨時向他稟報事情的發展。
進了張亮的府裏,王伯當隨即一怔,他發現今日張亮要請的竟然不隻是自己,黎陽城中他手下十幾個主要將領竟然都被請了來。大家都在客廳裏坐著喝茶,見王伯當到了,眾人連忙起身相迎。
王伯當沒來由的心裏一緊,隱隱覺著今天這事有些不對頭。可在眾人落座,酒宴開席的時候張亮的一番解釋讓他又打消了疑慮。
“張某是個粗人!”
張亮端著酒杯,站起來說道:“今天把大將軍和諸位都請來,是因為張某實在憋得難受。有些話不吐不快,再不說我會憋死。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張某說話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有什麽說什麽,想什麽說什麽。”
“黎陽有的是糧食,大將軍麾下又有十萬雄兵,按理說,大將軍早就應該做些打算了。可大將軍到了現在還沒下任何命令,想必大家和我都能猜到大將軍在等什麽。”
“你我兄弟!”
張亮拔高嗓音說道:“都是當初密公一手提拔起來的,我跟著密公最早,但我也相信,各位對密公的感情絕不會比我淡。大將軍之所以還沒有起兵,是在等密公的召喚,這一點張某看得出來,大家也都看得出來。既然大家都有這個心思,何必不挑明了說?今日猜測這個,明日猜測那個,難免會亂了軍心。”
“張某不會說話,性子也直,今日將大將軍請來,將諸位請來,張某就是想自告奮勇,代大家問問大將軍,到底是不是要投密公去?”
王伯當臉色開始的時候有些難看,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緩緩舒了口氣,心說罷了,既然張亮提起來,借著這個機會跟大家將事情挑明了也沒什麽壞處。他看了看張亮,又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我若是不說未免顯得有些把大家當外人。”
他站起來說道:“如實說,上個月我便派人秘密往長安去聯絡魏王,我想帶著大夥繼續效忠魏王打江山,可咱們總得先知道魏王的心思不是?魏王若是還誌在天下,咱們自然義不容辭。所以,在沒得到魏王的準信之前,這事我沒和大家提起,今天在這裏,借著張將軍的一桌酒席我給大家賠禮。”
“大將軍言重!”
眾人連忙起身說道。
王伯當擺了擺手道:“這一個月間,我一直與魏王書信來往。初時魏王在長安不得自由,消息來回的極慢。後來魏王得以從容些,這才將大事定下來。魏王在長安也沒有忘了咱們這些老兄弟,也沒有放棄逐鹿天下的雄心!我與魏王約定好,我帶諸位假意投長安李淵,李淵那廝必然會派人接應。魏王到時候會自請前來與咱們匯合,隻要魏王回到咱們軍中,大軍立刻圍攻長安!”
王伯當意氣風發道:“如今唐軍一部在與薛舉激戰,一部駐守東都以西戒備王世充,長安空虛!魏王已經約好了內應,隻要咱們大軍一到,攻克長安並不是什麽難事,隻要奪了李唐都城,以魏王的威望,還愁沒有人投靠報效?得長安著得天下,那可是天下正統!”
他一口氣說完,靜靜的等待著眾人的回應。屋子裏的氣氛沉默了片刻,張亮率先鼓掌大笑道:“好!好!太好了!我等兄弟,等的就是這一天!”
屋子裏眾人連忙附和,樂意不樂意的都表現的很樂意。
就在這時,王伯當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事,他心裏立刻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他的親兵隊正身前。
“張將軍,你怎麽沒請映登來?既然你將大家都請來隻為了問我這事,那斷然不應該丟了映登兄弟不請。”
他直視著張亮的眼睛問道,語氣森然。
感覺他語氣變化,他的親兵隊正薛倫立刻握緊了橫刀的刀柄,隻待王伯當一聲令下,他就要抽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