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一傳出去,豆腐坊的生意又上了一個新台階,原來每日早晨做四板豆腐,現在已經漲到了六板兒,好在張大河能幹,吳煜也日日幫忙,還能應付。
瑞雪把算盤撥得劈啪作響,翻出了所有存銀,打算過些日子天氣暖和了,就找人修葺正房,再把東西廂放也蓋起來,東廂挨近水井,用做豆腐坊,西廂一頭兒留給吳煜,畢竟也不能總住他在張家,一頭兒就當倉庫或者客房都好。
村裏不缺人力,頂多搭些吃食,木料和石頭也都花費不多,估計有個六七十兩銀就能蓋得不錯。
當初抵擋玉佩的那一百多兩銀,早就花用沒了,好在碼頭鋪子賺了幾十兩,高家夫妻那裏,每日收回的銅錢也漸漸比牛豆多了,想來以後也是個大進項,修房子就算花光了家裏的存銀,有個兩三月也能恢複。
想著以後就要住在寬敞明亮的大房子裏,瑞雪隻覺渾身幹勁十足,翻了紙筆出來,拉了趙豐年和吳煜一起畫起了草圖。
趙豐年提出要隔出個洗漱的房間,吳煜也嚷著洗澡時候太冷,瑞雪痛快答應了,大筆一揮,房西的小棚子就變成了耳房,到時候,一邊燒水,一邊洗澡,又方便,又暖和。
趙豐年和吳煜都覺這主意好,興致勃勃又商量著家裏各處的擺設兒,甚至後園還要種上幾棵桂樹和海棠,瑞雪真想抬手敲他們兩下,一個農家院子,講究什麽風景,賞什麽花,雖然她也很喜歡桂樹,但還是更喜歡梨樹、桃樹,春天賞花,秋天摘果子,豈不是更好。
於是她也不理會,在那裏爭論海棠美還是桂花美的兩人,悄悄寫了桃樹兩棵,梨樹兩棵。
待得一家子定下了院子的桂花,日子也就到了十五,張嫂子是個急脾氣,一早晨吃了瑞雪做的糯米湯圓,就一接一聲的催促瑞雪收拾東西,要趕去碼頭的鋪子裏打掃安頓,等待明日開張。
瑞雪雖然覺得有些早,但也不好打消她的積極性,左右家裏也無事,就交代趙豐年與吳煜在家,準備收拾東西出門。
趙豐年坐在窗前,手上握著書本,聽得她要走,臉色有些黯淡,問道,“什麽時候回來?”
他這樣難得的不舍神情,讓瑞雪沒來由的就想起被媽媽拋棄的孩子,心下好笑,不過仔細想想,好似碼頭鋪子開張至今,他還未曾去過,於是,上前拿下他手裏的書本,笑道,“掌櫃的,如果不嫌碼頭髒亂,就跟我們一起去一趟吧,半日就回。”
趙豐年眼裏立刻爆出一團驚喜的光芒,薄唇也咧了開來,俊秀白皙的臉上也蒙了一層淡淡紅暈,“我也去?家裏怎們辦?”
“不是還有煜哥兒嗎?”瑞雪回身去尋吳煜,卻見他正黑著臉,撅嘴站在門邊兒,顯然是不情願留在家裏的。
她當真是又無奈又好笑,這兩個男子的年紀加一起怎麽也有四十多,這個時候居然都像孩子一般,是她平日太“嬌慣”他們了嗎。
“罷了,家裏也沒有什麽怕丟的物事,煜哥兒也想去的話,就把大門鎖上吧。”
吳煜那張絕美的小臉兒上立刻多雲轉了晴,示威般的瞪了趙豐年一眼,跑去找他那件新做的大襖。
瑞雪幫著趙豐年穿戴整齊,又麻利的收拾好要拿去碼頭的物件兒,張大河就趕著牛車到了門前,大壯一見吳煜也要上車,就纏著娘親也要同去,張嫂子本就疼愛大兒,想著學堂又要開課,以後玩耍的機會不多,就點頭答應下來。
於是,原本以為隻有三人的隊伍,居然壯大到了六人,小小牛車上被擠得滿滿登登,中間是各色用物,眾人圍成一圈兒,一路說笑著,極是熱鬧。
趙豐年遠眺著遠處白茫茫的曠野,隻覺心中鬱氣,好似都消散了許多,扭頭見瑞雪的臉頰被冷風吹得發紅,於是稍稍側身替她遮擋,瑞雪察覺,回身送了他一個甜蜜的笑,惹得他瞬間紅了臉,繼續去賞雪景。
碼頭的鋪子不過空了一月,簡單清掃一下,把用物擺放好,也就恢複了原來模樣。
張嫂子生火燉了個一小陶盆羊肉和豆腐,又切了兩盤鹹菜,拿出籃子裏準備好的幹糧,眾人簡單吃了幾口,午飯也就糊弄過去了。
飯後,張家夫妻打水刷碗筷,瑞雪就同趙豐年在鋪子前後轉轉,甚至還去了沛水邊站了片刻,趙豐年雖說不曾像吳煜和大壯一般興致勃勃四處探看,倒也比平日在家歡喜活泛很多。
瑞雪眼見日頭西斜,回家去也不過是讀書算賬,做晚飯,索性不如多陪他走動走動,於是拉著張嫂子問道,“嫂子,今日上元節,城中可有何習俗?”
張嫂子把一雙濕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道,“年年今日,城中都有燈會,特別熱鬧,隻不過離著村裏有些遠,趕夜路不便,隻有一些後生們會結伴前去。”
“那可是要在城中住上一晚?”
“不用,城門會比平日晚兩個時辰關閉,看完燈再回去就好。”
瑞雪大喜,“鋪子裏的活計也忙差不多了,咱們坐車進城去吧,晚上看完燈再回家。”
張嫂子一聽,眼睛就亮了,她還是當年剛嫁給張大河時,一起去看過燈會,後來有了孩子們,日日持家辛苦,就沒那樣的空閑時候了。
張大河在一旁聽得他們說話,又見媳婦一臉歡喜,就說道,“你們去吧,不必惦念家裏,我回去給幾個孩子張羅晚飯。”
吳煜和大壯正好進門,聽得要進城看燈,都喜得眉開眼笑,張嫂子也就不再猶疑,攆了張大河回家,然後關了鋪子門。
老牛本就比馬匹好掌控,大壯以前也趕過幾次,倒也順順利利到了東城門外。
官道邊兒的空地上搭了個草棚子,棚子外邊釘了些木樁,已經栓了四五匹馬和幾輛牛車,顯然這是為了方便農人們進城看燈,存放車馬之處。
大壯上前去問,果然如此,瑞雪就付了十文銅錢,然後五人徒步進了城。
許是一年裏就這一次熱鬧的機會,城中比平日多了許多百姓,四處都擠滿了人,街道兩側也擺了無數小攤子,捏麵人兒的,賣炸麵魚的,賣糖畫兒的,甚至一些小首飾,荷包,帕子,應有盡有,大壯和吳煜停步在一個麵人兒攤子前,眼見那老匠人捏把兩下,就是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猴子,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瑞雪不喜夾在眾多人群裏,又不好硬拉兩個孩子離開,就從懷裏掏了一兩多碎銀,避了人眼,遞給張嫂子,“嫂子,你領著兩個孩子到處逛逛吧,這些銀錢給他們買吃食玩物兒,連家裏那幾個小的也別落下了。我和先生去書畫鋪子走走,待一個時辰後,咱們在前邊的那座好彩酒樓匯合。”
張嫂子也被人流擠得站不住腳,又以為瑞雪是想與趙豐年單獨相處,於是笑道,“放心,我會看好兩個孩子的,你們盡管去逛吧。”
瑞雪也不多解釋,轉身同趙豐年慢慢擠到街邊,稍顯清靜之處,長長出了口氣。
趙豐年微微笑著,伸手握了她的手,“我拉著你,別擠散了。”
瑞雪臉色微紅,“走吧,上次那家書畫鋪子的夥計,也不知道給咱們留下什麽書了,咱們去看看吧。”
趙豐年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又重新擠進了人群,趙豐年一手撥開路人,一手牽著瑞雪,倒也走得不算艱難,不到一刻鍾就進了書畫鋪子。
小夥計本來拎著個走馬燈正往外走,一見瑞雪笑眯眯的站在門口,立刻驚喜的迎了上來,半是埋怨,半是慶幸的低聲說道,“你這嫂子,怎麽這麽久不來,前日那賣書的秀才又送來十幾本書,我都藏起來了,提心吊膽怕掌櫃發現,就等著你來挑挑呢。”
說著就急忙銀子瑞雪和趙豐年進了鋪子,麻利的在角落的箱子裏抱出一摞舊書來,催促道,“我們掌櫃的回家去取賬本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嫂子動作快些吧。”
“好,好,莫急。”瑞雪安撫小夥計幾句,就把書推到趙豐年跟前,趙豐年每本都翻開掃了兩眼,最後撿出三本放到一旁,說道,“就這些吧。”
瑞雪見他眼睛迅速眨動一下,立刻會意的拿出荷包,撿了塊二兩的銀子給了小夥計,笑道,“除了書費,剩下的就給小哥兒做潤手了。”
小夥計暗自算了算,這三本書收價一兩二,如今得了二兩,就有八百文落到了自己口袋,差不多是大半個月的工錢了,樂得他見眉不見眼的,把銀子塞到懷裏,連道,“謝嫂子賞,以後再收舊書,我一定給嫂子留著。”
瑞雪點頭,與趙豐年抱了書出門去,直走出小夥計的視線,她才問道,“怎麽樣,掌櫃的,可是又淘到好書了?”
趙豐年見她眼睛裏好似生起兩簇火焰般熾烈,忍不住笑道,“像《十二國遊記》那般的孤本好書,不是隨便就能遇到的。”
瑞雪聽了這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瞬間蔫了下來,嗔怪道,“我見你使眼色,還以為賺了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