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探友

楚家別院,雖然名字聽上去就知是歸屬於楚家的宅邸,但是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靈風城裏人人皆知,這是楚家二少爺自己置下的產業,但凡他與楚家老太爺爭吵,或被趕出來,或主動甩袖出門,他都會在此處小住,當然,他們父子的爭吵幾乎達到了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境界,可以說常年不斷,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勢,這別院也就成了楚二少的常住之處。

所以,這白衣公子上門求見之時,楚家的門房兒也沒多驚奇,還以為又是哪個來找自家少爺喝花酒的,喊了一聲,派人往裏麵稟報之後,就繼續坐在陰影裏搖著扇子,雖然這天氣並不熱,但是自家少爺常年帶著把扇子,做奴才的忍不住也跟著學了學,時日久了居然也自覺多了三分逍遙之意。

白衣公子帶著小廝站在門前,見得門房這般作態,黑了一路的臉色,難得好了許多,甚至隱隱帶了兩分笑意,跟在身後的安子暗自擦了把汗珠子,心裏腹誹主子到底是怎麽了,忽怒忽喜,讓他琢磨不透。

很快,不到盞茶功夫不到,那兩扇異常奢侈的用楠木所雕的大門,居然“吱呀呀”一聲,大敞開來。

門房驚得一哆嗦,從椅子上就蹦了起來,手裏的逍遙扇掉了都不知道。也難怪他如此驚慌,這別院大門,哪怕是自家老太爺前來,都未曾開過,氣得老太爺當時站在門前連罵三聲“孽子”,然後再沒來過,記得二少爺當時的借口是,開大門太費勁。但是,今日怎麽突然開了,難道誰開錯了,還是這白衣公子主仆身份尊貴?

那他剛才豈不是怠慢了,門房立刻臉色刷白,眼尖看得那公子被日頭照了這半晌,額頭微微見汗,連忙掏出懷裏的帕子,討好的遞到跟前,可惜,那白衣公子卻淡笑著搖搖頭,門房還要說幾句好話,他家主子已經從門裏迎了出來。

楚歌歡大步邁過門檻,抬眼一件那印象極深的白色衣衫,還有那秀眉長母,眼裏頓時爆出一團驚喜,哈哈笑道,“白兄,兩年不見,一向可好?”

說著就上前,不顧路上幾個行人,和門房奴仆的驚訝,狠狠抱了抱白衣公子,白衣公子臉上笑意也更濃,拍了他的肩膀幾下,然後說道,“行了,別抱了,小心你風流的名聲裏,再加上一句男女不忌!”

楚歌歡笑得更大聲,“我這名聲恐怕這輩子也洗不清,倒是要連累白兄要跟著我也揚名一把了。”

白展鵬回身看看圍在不遠處怯怯私語的路人和驚愕的楚家下人,無奈搖頭,“楚賢弟,你還是那般促狹的性子。”

楚歌歡笑著攜手引了白展鵬進門,“都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白兄可是請求我了。放心,他們不是在詬病你我關係,是在好奇我這大門為何敞開了。”

“敞門?這是何意?”白展鵬笑著問道,楚歌歡卻不肯回答,進了院子,坐進花廳裏,親手給他倒了溫茶,反問道,“白兄,這是終於在彤城住的厭煩,出來走動了,還是因為生意,這靈風城怎麽說也算我的地盤,有事盡管同我說。”

“放心,有事我不會客氣的,這次來不為生意,是訪友。”白展鵬喝了口茶水,長舒一口氣,好似要把一路的悶氣都吐出來一般。

“訪友?白兄之友,想來定然也是極難得的人物,白兄不妨說說,興許這人也與小弟相識。”楚歌歡笑著問道,心裏盤算著,萬一白展鵬這友人是個落魄的,以後說不得他要多幫扶照料一二。

當年他與老爺子鬧翻,獨自帶了五百兩銀子出去闖蕩,路遇劫匪,差點連命都搭上,幸得白展鵬路過,救了他性命不說,還為他牽線成了一樁好買賣,賺銀豐厚,他手裏的產業都是用那筆錢做底子攢下的,他任是再胡鬧,再是放@蕩不羈,這份恩情他卻時刻記在心裏,總想著有一日要回報些什麽,沒想到,居然真等來了這樣的機會。

白展鵬想起碼頭那低矮的小鋪子,眉尖輕挑,輕輕搖頭,“你必是不認識,待我找到人再說吧。”

楚歌歡聰明的沒有繼續再問,高聲喚來門外的旺財,“吩咐下去,擺宴!”

白展鵬卻攔了他,“不必,剛才再碼頭食肆吃過了。”

“碼頭食肆?”楚歌歡想起碼頭隻有一家食肆,自然連帶又想起那個總是讓他吃盡苦頭的女子,忍不住問道,“趙家的河畔居?”

白展鵬聽得他聲音有異,端著茶杯的手,就是一頓,問道,“難道你去過?或者與趙家相熟?”

楚歌歡的臉色有些古怪,“雖然隻去過一次,不過,我與那鋪子主人還算相熟,不,確切說,我與那老板娘相熟。”

白展鵬臉色立刻就黑了,楚歌歡的風流性子他可是清楚的很,但凡與他相熟的女子,絕對不可能清白,他與那老板娘相熟,豈不是…轉念又想想剛才在碼頭所見,那女子容貌普通,性子膽小懦弱,怎麽也不可能被楚歌歡看在眼裏啊?

“你與那老板娘相熟?為何?”

楚歌歡不解白展鵬為何對那老板娘如此感興趣,但是要說清他與瑞雪的關係,又有些麻煩,於是就笑道,“因為一些小事,打過交道。白兄如此動問,不會是你那友人與這老板娘有何瓜葛吧?”

他本是隨口一猜,心裏並沒當真,沒想到白展鵬卻點頭,“我那友人信裏提過,在此已是娶妻成家,碼頭上的河畔居就是他家的產業。”

“你是說雲家村趙先生?”楚歌歡這下是徹底驚了,他原本還打算明日去詩會,會會這位病秧子,見識一下是何等人物,居然能得那女子傾心相待,沒想到,他居然是白兄的友人!

“你認識豐…趙兄?他現在身子可好?”白展鵬足足擔了半年的心,此時聽得楚歌歡認識趙豐年,怎麽還忍得住,連忙問及他最關心的問題。那行蹤不定的醫聖,還沒有找到,若是趙豐年真有個好歹,他恐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楚歌歡臉色古怪,最後無奈搖搖頭,“我隻是知道這個人,沒有見過他的麵兒,不過我聽說,明日就在那碼頭邊,他要辦一場詩會,若是白兄,想要見他,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走走。”

辦詩會?還有這等閑情逸致,恐怕他身子沒有大礙,白展鵬放了心,繼而想起那農婦時,心頭還有些鬱氣,低聲說道,“我見到那食肆老板娘了,實在是…粗鄙,難以配得上趙兄萬一?”

“噗!”楚歌歡正喝茶,聽得這“粗鄙”兩字,一口茶水就噴了出來,那般靈秀高潔的女子,怎麽在白兄口裏就得了這麽個印象?

他想說,趙家病秧子才配不上那樣好女子,可惜,有名護短的白兄,卻不見得能聽進去,於是,出口之話就成了,“好,明日就勞煩賢弟了。”

兩人閑話幾句,楚歌歡就吩咐旺財安排了最好的客房,送了白展鵬去歇息,留下楚歌歡一個人站在窗前,臉上忽明忽暗,最後隻剩一聲輕歎,這世事還真是難料啊,這趙家病秧子,到底有什麽出奇之處,居然能得白兄如此相互,如此看重…

詩會的日子,定在三月二十六,眾人原本還曾擔心春雨跟著湊熱鬧,結果,天公做美,這一日早晨起來,太陽爬上東山頭兒,格外的燦爛,真是難得的好天氣。

瑞雪早早爬了起來,帶著張大河和高福全在作坊裏,忙了一個多時辰,才把定製的菜譜裏需要用到的豆腐做好,按照老嫩程度,分了三種,小心翼翼裝上車。

張嫂子和崔娘、翠蘭興衝衝從東山上回來,拎了三籃子新鮮得還沾著露水的野菜,笑道,“妹子,最肥嫩的薺菜、香椿和豬耳朵菜各摘了一筐,可夠用?”

瑞雪擦了手,笑道,“夠了,萬一到時候來的人數超出預計,就再去山上采。廚房裏做好了早飯,大夥是不是都沒吃呢,一起墊墊肚子咱們就出發。”

眾人也沒客氣,他們起床就趕了過來,家裏還是冷過冷灶呢,誰也沒吃過飯。

趙家的早飯桌兒,難得有這麽熱鬧的時候,好在粳米粥熬得多,雞蛋餅也極好烙,倒也足夠眾人吃飽。

吳煜、黑子和大壯三個,一邊吃一邊偷偷看著瑞雪,眼神可憐巴巴的,心裏極想央求跟去湊熱鬧,但是他們也知道這是大事,萬一在詩會上惹了麻煩,豈不是壞了大夥兒多日的準備?

瑞雪看著他們互相使眼色,心裏好笑,本來也打算讓他們跟去見見世麵的,就道,“你們三個,別擠眉弄眼了,若是家裏無事,就跟去碼頭湊個熱鬧吧。”

“真的,我們真能去?”大壯和黑子歡喜的差點跳起來,猶似不信的又問了一遍。

這時,趙豐年也開口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隨我去詩會打個下手,見見世麵,也看看真正的讀書人,真正的才子是何模樣?”

兩個孩子立刻恭敬的起身行禮,小臉兒興奮的通紅,就連吳煜都喜笑顏開的猛往嘴裏撥飯。張嫂子笑道,“掌櫃的,作坊裏要留誰去照管?”

趙豐年見得張大河和高福全都憨笑望著他,猜到他們定然也是想去,就說道,“家裏托給雲二叔照料,你們也都跟去幫忙吧。”

錢黑炭坐在最下手,一邊喝粥一邊說道,“我家媳婦兒要生了,我就不去了,院子我照管吧。”

眾人都覺這樣好,又仔細商量了諸多雜事,就各自散去準備。

翠娘托了雲二嬸幫忙照管兩個小的,張嫂子則是送去了婆家,然後眾人各自換了平日難得穿一次的新衣衫,歡喜的如同過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