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腹痛,把瑞雪也是嚇得不輕,足足在炕上靜養了三四日,生怕孩子有個好歹,有時候心裏覺得煩躁,就忍不住抱怨,村裏那些同樣懷了身子的婦人,哪個不是七八個月的肚子還下田做活,養雞養豬,忙個不停,怎麽就她這般嬌氣,不過是做幾樣吃食,就能累出毛病來?
雲家婆媳抱著孩子來陪她解悶,聽她這般說,就笑道,“懷了孩子的婦人,誰不疲累,但是農家人,一大堆活計等著做,哪能閑下來,時日久了,自然就皮實了,你這身子怕是原來也沒吃過什麽苦頭,嬌貴些也是應當,再說家裏如今日子好過,又不是養不起,就安心多歇歇,好好養著吧。老趙家可就指望你這肚子裏的骨血,傳宗接代呢。”
瑞雪無奈苦笑,隻得耐著性子等到把胎兒坐穩。
這一日,安伯診脈之後,拍著胸脯保證,下地走動無事了,趙豐年才勉強放心,親手扶著妻子去東園賞花。
閆先生城裏那位友人因為月前喜得一子,今日大辦酒席,提前三日就同趙豐年說好了私塾停課一日,這也正好給瑞雪一個遊玩東園的好機會。
才不過半月有餘,春時移栽來的那些桂花樹,都已經開滿了細碎的小花朵,一枝枝,一串串在微風裏,肆意揮灑著沁人心脾的香氣。
彩雲彩月挎著小巧的竹籃子,在樹下跑動著,嬉笑著撿起新鮮完整的花瓣扔到籃子裏,待得晴好之日曬幹,以後冬日泡個蜂蜜桂花茶,或者蒸個桂花糕,裝個香囊都是極好的。
瑞雪心癢也想跟著去撿,卻被趙豐年死活攬在懷裏不讓動,好似她是紙糊的一般,走動幾步都怕被風吹破了,惹得她撅著嘴,皺著眉頭。
趙豐年好笑,他這心愛的小妻子,自從懷了身孕,越發有些孩子氣了,他著實有心哄她歡喜,但是又真被一次次驚險嚇得有些草木皆兵,所以,隻得輕聲哄著她,“安伯說,現在咱們的孩兒還沒坐得穩妥,還是要小心一些,雪,咱們先忍些時日,等以後孩子生下來,我定然帶你走遍這武國大好山川,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全聽你的,好不好?”
瑞雪照舊撅著嘴,但是眼底那道燥意卻是已經被他的這些話浸軟,悄然消失無蹤,前世裏的男人,這般疼愛妻子,軟語安慰的也是極少,何況還是在這男子為天的時代,不得不說,遇到這個人,雖說吃了些辛苦,但是終究還是天大的幸運,細細想起來,這也許就是老天爺,對於前世的補償也說不定呢。
這般想著,她放軟了身子,往丈夫懷裏靠去,裝作不情願的說道,“好吧,這可是你答應我的,到時候不要說話不算數。”
“算數,算數,男子怎能無信。”趙豐年笑開了臉,輕輕的,如同攬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一般,把妻子往懷裏緊了緊,低聲說道,“你說,咱們的孩子,是男是女?給他們取個什麽名字好呢?若是…”
不遠處的彩雲彩月,撿滿了半籃子桂花,偶爾回頭,看見樹蔭下相擁的主子們,忍不住紅了臉,互相嬉笑著跑去更遠之處,生怕打擾了這樣的人間伴侶…
中午喝了一小碗紅棗粥,吃了半碟麻辣小黃瓜,兩張豬肉餡餅,瑞雪的肚子被撐得溜圓,於是就脫衣小睡片刻。
趙豐年惦記沒有核對的賬本,安頓她睡好就去了前院,這幾日幹豆腐的售賣開始火熱起來,作坊裏也更加忙碌了。
張大河正同雲小六搭手兒,從庫房裏抬豆子出來,一抬頭,就見門外走進來一個黑臉膛的後生,剛要開口發問,突然驚喜的喊道,“這不是雷子嗎?”
眾人一聽,紛紛圍上前去細看,真是雲家的雷子,雖然出門兩月,曬得黑了許多,但是那眉眼,特別是一笑起來的憨厚之意,大夥誰也認不錯啊。
雷子咧嘴笑了起來,給大夥行了禮,打了招呼,然後就去了賬房,趙豐年見到他回來也很是高興,簡單問了兩句,就攆了他回家去看父母妻兒,雷子也是歸心似箭,小跑著走了。
瑞雪小睡起來,聽得雷子回來了,也是替雲家歡喜,喚了彩雲彩月,把吊在井裏的那些肉食撈出來,撿了一半,要英子幫忙送了去。
自從翠娘進了城看顧新鋪子,一向麻利勤快的英子就接替她當了內管事,她是個有眼色的,知道自己不如翠娘那般受主家信賴,所以,平日裏除了有活計,很少到後院去,但是隻要瑞雪吩咐的,又必定做的盡善盡美,一段時日下來,也漸漸得了瑞雪的喜愛。
雲家熱鬧歡喜了一下午,待吃過晚飯,雷子就又上門來了,張大河在前麵接了他,親自引著到廳裏,他當先就給趙家夫妻行了大禮,跪下足足磕了三個響頭,讓瑞雪很是驚疑,倒是趙豐年猜得必定是因為當初救得他媳婦難產一事。
果然,雷子含著眼淚,直道,以後必定回報老板娘救得他妻兒活命的大恩。
瑞雪早把這事忘到腦後去了,當初那般驚險的時候,誰見到都是要盡力幫上一把的,她可沒存著收取回報的心思,於是趕緊喚了雷子起來,把話頭兒轉到了北行之事上。
雷子也不是個囉嗦之人,穩穩心思,就把這些時日的所經之事,仔細稟報了一遍,“我和石頭走了三城,同四百七十六家農戶簽了契紙,秋時必定以每斤兩文的價格收購牛豆,有吳家老店的掌櫃們作保,倒也順利。咱們作坊的豆腐之名已經傳到各城了,但是因為大多人都沒吃過,所以都不過是聽個新鮮。我和石頭商量著,他留在固城盯著,免得有什麽差池,然後我回來請示掌櫃的,是不是要在北邊三城,再開個豆腐作坊?”
瑞雪和趙豐年對視一笑,雷子出門鍛煉這兩月,倒是沒有白白浪費光陰,已經開始學著動腦筋了,但是,他們是打算將來賣豆腐方子的,要的就是個新鮮神秘,倒不好先去賺這第一桶金,自然不肯應下,就道,“這事我們自有打算,牛豆收獲還要兩月,既然石頭在那裏盯著,你就不必也去守著了,家裏孩子還小,就先住上兩月再趕去吧。”
既然主家這麽說,雷子雖覺可惜,但是也不好再勸,想著能在家住兩月也是極好,就趕忙行禮道謝,“謝掌櫃的體恤,我明日就來作坊上工。”
“不必心急,先在家裏歇上幾日吧。”
雷子卻憨笑搖頭,“今日回來隻看了幾眼,就覺作坊比之以前忙碌許多,人手怕是不夠用,我明日就來,也多幫著分擔些。”
張大河也笑道,“雷子兄弟回來,我可有幫手了,大全一走,我這正有些忙不過來呢。”
“作坊又新添了幹豆腐,需要的人手更多,隻多雷子一個也是不夠,就在村裏再多招幾個人吧,你們都多留意一些,要人品好的,手腳勤快的,過上幾日咱們再商量。”趙豐年同瑞雪早就商量好招工這事,也不覺多突然,倒是張大河和雷子都覺得是大事,這消息一出,村裏必定又要轟動了,但凡一家有一人進作坊做工,日子就馬上好過許多,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怕是眾人又要搶破腦袋了。
兩人應下,就告辭出去了,各自回了家。
雲二嬸兩個兒子都在外奔波,時隔兩月才見到大兒一麵,正是親香的時候,哪怕知道兒子過不上半刻就會回來,心裏也還是惦記,抱了可心,站在院門口往外張望,遠遠見得夜色有個黑影兒行來,果然是滿臉喜色的自家兒子,就問道,“兒啊,可是掌櫃的又給什麽賞了,咱可不能要,你不在家這些時日,我和你爹、你媳婦可沒少得趙家照顧,咱做些活計都是應該的,可不能再貪心!”
雷子上前扶了娘親,笑道,“娘,你想哪裏去了,你兒子是貪心的人嗎,我是聽了掌櫃說要招工,心裏高興咱們作坊生意好呢。”
他話音剛落,雲二嬸還沒等接話,旁邊樹後就突然跳出一個人來,驚叫道,“招工?作坊又要招工了?”
雲家母子嚇得都是一哆嗦,待定了心神一看那人模樣,就都皺了眉頭,那不是別人,正是好吃懶做的雲強!
雷子想起先前同妻子私下說話時,妻子說過難產時那些驚險,臉色就更黑,忍不住諷刺道,“大叔真是對我家門前這棵柳樹厚愛有加啊,當日嚇得我家桂花難產,今日大叔還打算嚇嚇侄兒?”
雲強臉色一僵,嘿嘿幹笑兩聲,想起當日惹得禍事,有些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笑道,“大侄子說笑了,不過是吃過飯,正好走過這裏,聽得你們說話,才過來問上一句。當日侄媳婦那事,是我莽撞,還沒跟侄兒賠罪呢,侄兒可千萬不要記恨大叔啊。”
雷子哼了一聲,有心想罵他兩句出氣,到底礙於他是長輩,不肯落下沒規矩的把柄,隻得道,“天色晚了,我們一家要睡了,大叔還是別處溜達去吧。”
雲二嬸更是連開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一手抱著可心,一手就去開院門,雲強大急,剛聽得那樣的大消息,他怎肯輕易放過,上前死活纏著他們娘倆,一起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