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一百八十九章 憂喜兩重天

辰時一到,那掛在高高木杆上的爆竹,就被點燃起來,劈啪之聲不絕於耳,紅色的紙屑四處紛飛,熱鬧又喜慶。

栓子穿了新做的錦緞長衫,要上係了錦帶,頭上戴了頂八棱掌櫃帽子,像模像樣的站在台階上,衝著圍過來看熱鬧的鄉親父老們鞠躬問好,然後笑道,“各位長輩,叔伯大娘們,我是從小在大夥兒眼皮底下看著長大的,如今受我恩師器重,把這鋪子托付給我,說實話,心裏也是忐忑,以後自然還要各位長輩多幫襯多照料。小侄閑話也不多說,這幾日長輩們也多有嚐到小店的吃食,不必說,味道不差,如今鋪子開張大吉,三日內所有吃食,都是半價出售,各位長輩可不要錯過這一飽口福的機會啊。以後再想找這樣的便宜事,哪怕哪位老伯打小侄的屁股,小侄也是不能少收半文錢的!”

栓子在碼頭鋪子住了一年多,嘴皮子練得自然利落,又仗著從小住在此處,守家待地兒人麵熟,也不怯場,一番話說下來,讓圍觀眾人都是笑開了臉,心裏倒真有些自家子侄初長成的感受,於是一邊笑著,一邊想著進去捧捧場。

但凡賣吃食的地方,都是進去容易,空手出來難啊。

那木架子上,一排排黃橙橙的熟銅盒子裏,放著金黃的炸魚,油汪汪的醬雞翅、雞手,大塊的醬牛肉、醬骨頭,或白嫩或碧綠的小熗菜,哪樣看著都讓人忍不住想流口水啊,多多少少每人都要花上個二三十文,買上幾樣回家嚐嚐鮮。

一個上午,鋪子裏人來人往,王嫂子同栓子,還有主動跑來幫忙的吳煜、大壯、黑子,都在前麵鋪麵忙碌,到得中午飯飯時,栓子實在忍耐不住,抱了算盤一通猛撥,最後居然大失所望,原來辛苦一上午,才不過收入二兩銀子,這可著實出乎眾人意料。

王嫂子和翠娘跑去看了存貨,原來賣出去的多是便宜的素菜和豆幹等物,那些豬頭肉,醬骨頭等價格稍貴些的,都沒有賣出多少,自然不會有多少進項,若是一直這般下去,可就太不合算了。

鋪子裏的氣氛一時就低落了起來,人人都有些灰心,又擔心瑞雪跟著著急上火,所以,不得不勉強裝出一副笑臉,互相安慰著。

趙豐年一早兒出門同各個酒樓的掌櫃談妥了試賣幹豆腐的買賣,又送了菜譜,定了價格,回到新鋪子就見眾人垂頭喪氣,猜到是生意不好,三兩步奔去後院西廂,結果,卻見瑞雪半點兒沒受影響,照舊吃喝,甚至比之在家裏時,還多喝了半碗雞湯,心下疑惑,卻還是笑道,“我還惦記著你,沒想到卻是多心了,這般就對了,不管鋪子也好,作坊也罷,都有我在呢,你隻管吃好睡好就行。”

瑞雪拿帕子擦了嘴角,親手給他添了碗粳米飯,一邊看著他大口吃著,一邊說道,“大夥也是心急,亂了方寸,這個時候,男子們都未下工回來,進店來的多是婦人,哪有幾個舍得大方花錢的,能賣出二兩就已經不錯了。正經看生意好不好,還要再等一兩個時辰再說。”

趙豐年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就笑著轉而說起幹豆腐的生意,若是各個酒樓裏賣好了,以後興許能頂得上大豆腐一半的銷售量,家裏作坊這下又要忙碌起來,怕是還要再招些人手。

夫妻倆小聲商量著,臉上都帶著笑,讓進屋來轉了兩次的翠娘等人見了,雖然不知緣由,但是心下卻都奇跡般的安定下來。

果然,就如同瑞雪所料一般,剛過了未時末,街市上擺攤子的小商販們回來了,各個衙門小吏回來了,木工瓦工等手藝人也回來了,在街上遇到了,熟人說上兩句閑話,見得有鋪子新開張,香味嗅著撲鼻,再眼見那“酒咬兒”幾個大字,肚子裏的饞蟲就被徹底勾了出來,踱步進了鋪子,看著豬蹄豬頭肉吧嗒嘴,見到雞腿炸魚淌口水,這個要一點兒嚐嚐,那個要半斤品品,林林總總就買了不下六七樣,門口的櫃台裏再打上一斤燒酒,美滋滋就回了家。

有那平日難得聚齊的,就說笑著上了二樓,坐在軟墊上,互相倒了酒,一起上手啃著雞爪子、醬骨頭,說些閑話,滋溜一口小酒,真是美得各個眉開眼笑。

眼見著,鋪子裏就熱鬧的如同開了鍋的沸水一般,眾人各個忙得腳不沾地,中午時的那般憂心,早就飛到天邊去了。

有那別的城區來友人處走走的,或者路過著急回家的,索性就買上一個盒子,有四格的,六格的,八格的,全素、全葷,或者半葷半素的價格都不一樣,但是卻可以嚐到盡量多的品種。這也自然受到了大夥兒的熱烈歡迎,有那在樓上吃完了的,想著家裏的老父親或者兄弟還沒嚐到這好吃食,就也會買上一盒,唱著小曲,三搖兩晃的回去了。

如此這般,到得天黑時,翠娘幾個關了鋪子們,把各個銅匣子裏的,極少的剩菜歸到一處,重新用冰塊鎮了,又拾掇幹淨二樓,然後就齊齊聚到賬房,等待栓子重新算賬。

算盤珠子的劈啪聲在小小的屋子裏回蕩,惹得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好半晌,栓子才放下賬本,長長出了一口氣,環視眾人一圈兒,高聲說道,“二十八兩三錢零六十文!”

將近三十兩?眾人齊齊睜大了眼睛,猛然哄聲一片,要知道這可是開業打折,半價出售的時候啊,若是正常價格,那豈不就是足足五十幾兩銀子,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千多兩?

一千兩夠買什麽,城裏的大宅!一百畝好田!居然一個月就賺回來了?

眾人越算越怔愣,簡直大有陷入瘋狂之勢,瑞雪無奈,輕輕咳了咳,待得他們收了心思,才笑道,“賬目不是這般算的,今日是開業第一日,客人多,以後日子久了不見得還有這麽多人,而且這隻是所有收入,還沒扣除成本,人工食材等等,最後純利也就是十兩左右。”

“十兩也行啦,這樣一個月下來就是三百兩,一年就是三千兩…”翠娘還是沒從巨大的驚喜裏恢複過來,聲音都在打著顫。

高福全也猛點著頭,婦唱夫隨,也是歡喜的懵了。

瑞雪實在好笑,卻也不準備再說什麽了,畢竟以後日子長著呢,他們這些常在店裏的,總有比她還清楚的時候。

開張大吉,日進鬥金,這是一定還要慶賀的事情,後院的廊簷下吊起了幾隻大紅燈籠,高大挺拔,樹冠如傘一般的柳樹下擺了兩桌兒,王家、高家、趙家,所有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團團坐了,剩下的幾樣吃食,加上炒了四個熱菜,湊了八個菜,擺滿了桌麵兒,男人們喝酒,女子們照顧孩子,說著閑話,真是人人都笑歪了嘴。

趁著高興,趙豐年宣布了眾人的工錢,不必說,栓子當了掌櫃,工錢最高,二兩!王嫂子和翠娘都是一兩二,高福全一兩五,待得年底,再把一年的盈利拿出一成,按照大夥平日的表現發紅包。

這可是極厚的工錢了,完全出乎大夥兒意料,短暫的沉默之後,人人都推拒不肯,卻被趙豐年一錘定音,再沒有商量餘地了,眾人互相對視一眼,倒滿了酒碗,也不說什麽客套話,一滴不剩的喝光了,就連栓子都沒落下。

酒宴直喝到月上柳梢頭兒,才終於散去,王家一家歡喜回了自家,高福全把鋪子前後門都鎖好了,在銅爐子底下添了大木頭,估摸著夠一晚上燒的才罷手,翠娘給瑞雪夫妻送了洗腳水,照料幾個孩子都睡了,也就歇下來。

第二日一早,天色未亮,鋪子裏又重新忙碌起來,大鍋小鍋照舊飄散著香氣,各種吃食陸續填滿了各個熟銅盒子。上午照舊客人不多,一過了午時,就又熱鬧了起來。

因為時近七月天,天氣越來越熱,瑞雪生怕吃食變質,早早就吩咐在熟銅盒子下麵的夾層裏放了冰塊。雖然吃食難免稍微涼了一些,但是進鋪子的食客見此,卻都是連連點頭,誰在外麵買吃食,幹淨衛生,味道好都是第一重要的。況且這是夏天,涼吃食比熱的還要順口一些。

如此一連幾日,半價售賣過後,鋪子裏的食客開始漸漸穩定了下來,每日都有七八兩的純利,但是別的城區也開始陸續有聽得鋪子名聲的人趕來嚐個新鮮,想必以後的進項還會更多。

但是,開業第二日,幾個小子都被送回了村裏讀書,以後等彩雲彩月也跟著回了村子,鋪麵裏的人手就怕是有些不夠了,眾人一商量,又在街坊鄰居裏,用了每月六百文的工錢,聘了個十四歲的小後生鐵林做夥計,鐵林也是個王嫂子看著長大的孩子,同栓子也熟識,極靈懂事嘴甜,上工之後,很得眾人滿意。

瑞雪日日在後院裏,幫忙調個湯汁味道,或者做些小活計,卻也總被彩雲彩月或者翠娘等人搶下來,生怕她累到,一迭聲的要她隻安心歇著坐鎮就好。

但是,瑞雪到底不是能閑下來的人,又琢磨了兩樣風味花生米和鹵蛋出來,添到了菜譜裏,結果這一晚後半夜,就有些肚痛難忍,可把趙豐年嚇得魂飛魄散,飛跑請了大夫來,聽得確實是疲累所致,氣得他大發雷霆,又舍不得責怪一臉討好笑著的妻子,隻得咬牙切齒,要彩雲彩月拾掇衣物,待天一亮,城門一開,就直接回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