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流言

待得忙過白日,晚上何家幾個姑姑姨姨坐在一處閑話,話裏話外探問,得知英子在那個做豆腐的作坊做工,工錢高,活計不累,又很得主家的器重,都極是羨慕,打聽著雲家村裏可有好後生,也為自家閨女兒提前打算一下。

英子不好直接應承,就笑道,“待我回去再訪訪,有了好人家,就讓人捎信兒回來,好事當然要先緊著自家妹子。”

一個平日@比較貪財的表姨,就道,“若是有也在作坊裏做工的後生,就是家裏窮些也不怕。”

“表姨可是說晚了,作坊裏的幾個後生都定親了,”英子笑著給長輩們續茶,又道,“如今村裏的人家都養雞養豬賣給趙家的鋪子,田裏還有苞穀,比之往年都是富厚許多,明年趙家的水田也要佃出來,怕是日子還要更好,妹子們嫁進去都有好日子過。就是我們村裏那些閨女,也都被媒人踩破門檻了,外村的後生爭著想娶呢。”

坐在右上首的一個老太太,穿了件翡翠色的衣衫,頭山插著銀簪,顯見家境要比眾人好許多,聽得眾人都巴結英子,要把女兒嫁進雲家村那小破山村。而她這三裏鎮過來的,反倒沒得到往日的那般熱情相待,就有些不是心思,聽了她這般說話兒,就嗤笑出聲,道,“雲家村的閨女吃香?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以後可說不定啊。”

英子聽她話裏之意有些不好,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心下就是一咯噔,開口問道,“四奶奶這話怎麽說?難道雲家村的閨女兒以後要老在家裏嫁不出去?”

那四奶奶撇撇嘴,左右看看都是自家人,就一臉神秘的低聲道,“這可不是我老婆子學舌,實在是最近聽聞那村裏的閨女品行不好,娶家去怕是要戴綠頭巾啊。”

綠頭巾?這話頭兒可是夠重了,眾人都是驚疑又好奇,英子也是皺了眉,英子娘見不得大女兒如此就幫腔道,“四嬸子,這閑話兒都是以訛傳訛,當不得真的,雲家村裏未出嫁的閨女可不少,若是聽了咱們這般說,怕是要找上門來理論的。”

四奶奶見她的話被質疑,立刻起了火氣,高聲道,“我若是扯謊都要天打雷劈的,我們鎮上人人皆知,那雲家村裏前幾日,有個閨女主動爬上男人的床,結果還睡錯了,被整個村子的人捉奸在床,別提多丟臉了。你們說,還有誰家敢娶那村裏的閨女兒,若是嫁過來也不檢點,一家豈不是要亂套了。”

眾人紛紛低聲議論,英子臉色徹底變了,村裏長輩們都下了禁口令,家家為了自家臉麵著想,也都是未曾向外透露,怎麽如今連三裏鎮的四奶奶都知道了呢?

女子們說了片刻,到底不好當著英子麵兒太過分,就忍了心裏熊熊八卦之火,轉而說些家常閑話兒,然後才散去。

英子心裏記了這事兒,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日送了妹子出嫁,就搭了四奶奶的馬車,到了官道岔路口,一路小跑兒回了雲家村。

她想了又想,還是先去了作坊,把這事兒說給瑞雪聽,瑞雪當日那般對應,也不是抱著想壞全村閨女兒姻緣的目的,聽了這事兒,自然知道輕重,連忙說道,“這是關係到整個村子的大事兒,還是盡快告訴裏正和長輩們拿主意吧。”

英子應了,回了婆家,說了此事,她公公扔下手裏正修理的農具,立刻就去了裏正家,很快整個村子都知道了此事,有女兒的人家簡直急得紅了眼睛。

要知道女子的名聲最重要,若是真在遠近村鎮傳開了,以後這一村的閨女都要老在家裏不成?若是有那定親人家上門退親,就更丟臉了。

眾人都瘋跑去了裏正家裏,等著長輩們拿主意,族老們坐在椅子上,吧嗒著旱煙,沉默良久,其中一個黑臉老漢才道,“這事兒,村裏人不可能說出去,怎麽想,都跑不了那東山坳的劉家。”

“就是,他們必定因為巧兒出嫁一事,懷恨在心,才這般抹黑咱們村的名聲。”另一個族老出言附和。

對麵一個平日同雲三爺有些不合的老頭兒卻冷笑道,“這可不是抹黑,大夥兒心裏都清楚,這事兒是真是假,當日若是不留情麵都攆出去,咱們村裏怎麽會有這樣的禍事。”

村裏人心裏也都埋怨雲三爺一家帶累大夥兒,埋怨巧兒不知廉恥,隻不過沒有人願意得罪他們一家罷了,如今有人先開了頭,自然有跟隨的,特別是家裏女兒定親的,高聲道,“一個驢糞蛋壞了一鍋湯,自家閨女不好好教導,反倒連累的別人家的好閨女,若是真因此壞了姻緣,誰能擔得起這責任?”

“就是,就是,她是把自己嫁出去了,別人卻被連累了。”

雲三爺老臉通紅,想要辯解兩句,卻被裏正瞪了一眼,立時又忍氣低了頭。

裏正磕磕煙袋鍋子,沉聲說道,“事情已經出了,就先想著解決吧,至於這事該怪誰,以後再說。幾個老兄弟都跟我去東山坳找那劉家老狐狸問問,怎麽也要他們出麵辟謠才行。”

眾人都點頭,幾個族老起身隨了裏正出門,院子裏的年輕後生不放心長輩獨去,站出十幾個來,也一同翻山去了。

再說劉裏正,那日替七娘爭了些好處,回到自家村子,眾人一同說話,劉老太太得意中說漏了嘴,“還是我家老頭子有辦法,先讓雲家得意幾日,等過些日子,消息傳開了,她們雲家村的閨女臭了名聲,那雲巧兒就算生了兒子,也是抬不起頭來,還不是要被俺家七娘踩一輩子…”

劉裏正聽她話音兒不對勁,立刻問道,“什麽叫消息傳開了,難道他四叔派人出去說嘴了?”

劉老太太這才想起,自家老頭兒不讓她亂說的,尷尬的縮縮脖子,但是說出的話卻是收不回了,耐不住裏正逼問,就說了個明白。

劉裏正立刻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怒道,“四弟真是糊塗,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不同我商量。我們能從雲家那裏替七娘爭來好處,就是因為有這事兒做把柄,他可倒好,居然主動說出去了,這要被雲家村知道了,必定要打上門來。”

劉老太太哪裏知道事情這麽嚴重,嚇得小聲道,“俺家老頭兒也是心疼閨女,一時氣不過…”

裏正也清楚自家四弟的脾氣,重重歎氣,琢磨半晌,又要人去請了劉老頭兒,劈頭蓋臉一頓罵,最後才對著屋裏眾人道,“這事兒大夥都要咬死了,不管雲家村人如何問,都要裝著不知道,絕對不是我們傳出去的,否則兩村就要結仇了。”

眾人也都清楚其中利害,齊齊點頭應下。

劉裏正在家轉悠了半下午,到底還是不好露麵,索性喊了老婆子,收拾了幾件衣裳,吩咐自家兒子幾句,就一路奔去六十裏外的閨女家了,暫時避避風頭,也散散心。

自然,雲家村眾人趕到裏正家裏時,隻剩下裏正的兒子兒媳一家,問及裏正去向,都說去了幾百裏外的遠房親戚家,回程之日不知。

這是明擺著的躲了,雲裏正氣得哆嗦,又帶人去了劉家,劉家老爺子帶著兒子們下田了,隻有老婆子和兒媳婦在家,見得眾人進來,她們也沒起身見禮招呼,聽得雲裏正問起老頭兒去向,劉老太太就撇嘴道,“我們家七娘受了委屈,老頭子心裏難受,不知道去哪裏消散了。”

雲裏正忍著怒氣,又問,“外麵現在傳著我們村兒閨女品性不好的流言,是不是你們故意放出去的?”

劉老太太一邊剝著簸箕裏的包穀棒子,一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雲裏正,這話說的可是好沒道理,我們都老實在家,哪裏有空出去說閑話,再說了,你們村的閨女爬床都不怕,還怕人家說兩句啊。”

雲裏正身後一個族老被氣得臉色鐵青,卻是忍耐不住了,上前兩步,一腳踹翻了她手裏的簸箕,罵道,“跑不了你們這些爛嘴巴的長舌婦,都給我砸,先出了這口氣再說。”

雲家村的後生們本就壓著火氣,一聽長輩吩咐,哪裏還有遲疑,隨手摸了個棒子、扁擔等物,就開始掄開了,什麽大缸,小翁,盛包穀的麻袋,鹹菜的壇子,各個都沒落下,不過眨眼的功夫,院子裏就是一片狼藉了。

眾人都極是解氣,站在一處冷笑,雲裏正瞧著幾個傻眼的婦人也是覺得心中暢快許多,扭頭帶人就走,一個後生還覺砸得不過癮,借著扔鋤頭的功夫,把院角一個小罐子也砸了個粉碎。

劉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拍著腿的大罵,“這些天殺的玩意,居然砸了俺家院子,真是沒有王法了…”

劉家大兒媳還算有些膽量,眼見著雲家村眾人走遠了,就要幾個弟妹照顧好婆婆和孩子,然後飛跑去田裏喚人。

待劉老頭和幾個兒子回來一看,也是傻眼,劉老三挽了袖子,到處找家夥兒就要帶著弟弟們再殺到雲家村去,卻被劉老頭兒攔住了,“到底還是咱們一家理虧,若是追究起來,找到當日傳了消息的幾人,更是說不清。不如咱們先忍了,傳到外村人耳裏,人家都要說一聲雲家惱羞成怒,太過跋扈,咱們家就是可憐人。”

劉老四是個聰明的,第一個讚同道,“爹說的有道理。”

其餘幾個兒子都是莽漢,老爹拿了這樣的主意,也就罷了,但還是免不了為自家糟損的東西心疼,心裏暗暗想著,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報仇,這也就種下了兩個村子互相仇視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