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添妝

雲家村的老少,砸完劉家心裏是痛快了,一路說笑著翻山越嶺,但是回到村子被眾多鄉親追問,立時又苦了臉,事情還是沒解決啊!

裏正和族老連同各家男人們聚到一塊,商量了好久,終是隻能用笨辦法了,同樣派人去各村辟謠,而且要裝作聽到那流言很驚奇的樣子,然後把他們編好的一套假話說一遍,總之有多無辜就裝多無辜,完全變身成一個被人嫉妒、惡意中傷的受害者。

當然他們這般說,別人自然不能完全相信,但也難免會對先前的流言起疑心,兩廂一均衡,各說紛紜,待得時日久了,這事就算遮過去了。

當然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抬高雲家村閨女的身價,還有四五日就是村南雲老四家的惠姐出嫁,村裏家家都要出錢,給惠姐添妝,嫁妝豐厚了,外人見得娶了雲家村的女兒“有利可圖”,提親的自然就會像以前一樣上門了。

眾人都覺得是好主意,但是有的心疼家裏的存錢,有的是手頭拮據,有的是覺得自家沒有女兒不該掏錢,總之,都沉默下來。雲老四聽了倒是極驚喜,但是也知這事兒他不好開口,就裝作沒有聽到,一切都由著眾人決定。

裏正也是無奈,示意媳婦給大夥兒上茶,說些別的閑話兒,大有大夥兒不表態,就誰也別走的架勢。

雲二嬸子在人群外麵站的不耐煩,就打算回家去哄孩子,結果家裏卻是空空如也,問及鄰居才知道瑞雪想兩個孩子了,派了彩雲彩月連雷子媳婦一起接去說話兒,左右家裏無事,她就抬腿攆了過去,坐在院子裏,把剛才之事說給瑞雪聽聽,權當解悶兒。

瑞雪聽了,仔細想了想,倒覺得這是個賺取人心的好機會,喚了彩雲去倉庫,挑了一匹桃紅,一匹雨過天青,兩色錦緞,又翻了一匣子上好的胭脂水粉、一麵極精美的雕花鏤空銅鏡出來,統統放在一個棗紅漆色的大盒子裏,要彩雲好好捧了,就打算親自去趟裏正家。

雲二嬸立刻站起攔著,死活不讓瑞雪出門,要知道裏正家裏可是不近,村裏路也不平坦,萬一哪裏竄出個黑狗、黃牛,嚇得瑞雪有個好歹,她可沒發跟人家趙掌櫃交代啊,畢竟這事是她多嘴說出來的。

瑞雪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本來也是想借機出去走走的,這下又泡湯了,不過,二嬸也是好心,她也不能埋怨,索性就把要說的話,交代一番,托給她送去了。

雲二嬸囑咐雷子媳婦看好孩子,別踹了瑞雪的肚子,這才端著盒子,一路回了裏正家,眾人比之她走之前,還要沉默,甚至連大聲喘氣的都沒有,屋子隻有辛辣的旱煙味在囂張彌漫。

見得自家老婆子捧了東西進來,雲二叔連忙使眼色,他們一家雖然不是小氣的人,也願意助本族姑娘一把,但是這時候卻是不好犯眾怒的。

雲二嬸微微搖頭,走動屋子中間,笑道,“他大伯,我剛才去了趙家,同老板娘閑話說起了這事兒,大夥兒也知道老板娘從來都是心善又大方,自是不願咱們村裏的閨女沒個好姻緣。她說,趙家也是雲家村的,這事也要出一份力,就把庫房裏的好物事翻了出來,算她替惠姐添妝。”

說完,就伸手放下盒子,打開盒蓋,把那錦緞和胭脂水粉、銅鏡,一樣樣拿出來,看得屋裏眾人都是眼睛發亮,各個誇讚起來,“這錦緞色澤真好!”

“哎呀,這胭脂還是蘇記的呢,怕是一盒就要二兩銀吧。”

“這銅鏡真是精巧,我在我那表舅家裏見過,可不是便宜東西。”

裏正卻是不同旁人,臉上沒有半點兒喜色,低聲歎氣道,“這禮,大夥兒收的不覺受之有愧嗎?”

眾人愣了愣,頓時閉了嘴,有些訕訕的垂下了頭。

“先不提,因為趙家,大夥兒得了多少好處,日子好過多少,隻說那晚之事,若是趙家追究鬧起來,大夥兒誰臉上也不好看,如今村裏出這樣的禍事,人家不但沒有跟著看熱鬧,反倒不計前嫌,送了這麽貴重的東西來,這是何等的心胸。比之有些人,可是天差地別,就是我,再見到人家,都羞愧的抬不起頭來。”

裏正當日去趙家賠禮出來,心裏就存了這樣的愧意,今日再聽得此事,就徹底爆發了,眼睛盯著雲三爺,言語裏極是不客氣。

眾人自然都不傻,這事兒的罪魁禍首就是雲三爺一家,原本礙於裏正袒護,他們還不好說啥,現在裏正都發了話,添妝的事情又托趙家的福,解決大半,就紛紛出言附和道,“是太對不住趙家了,應該上門賠禮。”

“就是,這事兒跪下磕頭都不為過。”

雲三爺老臉早就紅得發紫了,他心裏如何不知道自家有錯,但是,他輩分高,在村裏曆來受人尊敬,一輩子也沒受過啥氣,真讓他去給一個落戶不足一年的外姓人磕頭認錯,這無論如何也做不出。

不過,眾人卻是不肯讓他如前幾次一般蒙混過關,一定要他表態,他萬般無奈之下,才出聲認錯,裏正直接就拍板決定,明日一早兒,族老們一同陪他去趙家。

雲二叔家裏兩個兒子都在作坊做工,雖說有幾月不在家,但趙家早預付了二十兩的工錢,平日的吃食用物也是時不時送許多過來,早就是村裏最富庶的人家了,因此他也有底氣,在裏正又號召大夥兒拿錢添妝之時,就當先開口,出銀一兩,很是給裏正長臉。

有了好的開端,眾人也是踴躍報數,這個二百文,那個一百文,就是最窮困的人家也拿了五十文,不到片刻,居然湊了五兩零三錢,裏正大喜,自家又添了七百錢,足足六兩銀,加上趙家送來的厚禮,還有雲老四家原本備下的,總共也有二十幾兩,這可是雲家村嫁女兒有史以來最豐厚的嫁妝了。

待得眾人回家各自娶了銅錢回來,叮叮當當裝在一個陶罐裏,由裏正娘子收著,明日再同雲老四媳婦一起去城裏采辦。至於瑞雪的厚禮,就直接給了雲老四拿回去。

雲老四這輩子頭一次走了這般好運,從天而降的餡餅砸中他的頭頂,一時歡喜的眼冒金星,走路都好似踩著棉花,他家不過同裏正家隔了半條街,居然跌了三跤,好在他還記得牢牢抱著盒子,隻身上髒得不成樣子。

他們一家都是老實人,除了他也沒有誰去看熱鬧,所以,一進自家院子,老婆子和女兒一見他這般模樣,還以為是被人欺負了,都驚呼起來,惹得兒子兒媳也跑出來問詢。

雲老四“啪”得一把打開盒蓋,歡喜的塞到女兒懷裏,“惠姐兒,這是你的嫁妝。”

“嫁妝?”家裏人低頭一看,都是驚疑,“爹在哪裏得了這樣的好物事?”

雲老四進了堂屋,喝了大碗的涼茶,就把今日之事說了,本來還有些擔心自家女兒婚事有變的眾人,都是立刻露了歡顏,雲老太太就張羅著要重寫女兒的嫁妝單子,被大兒媳攔住了,“娘,明日還要跟大伯娘一起進城去再添置物件兒呢,明日再寫也不晚,咱們還是商量看看,妹妹的嫁妝還缺些什麽。”

“對,這話說的對。”雲老太太哈哈笑著,拉著大兒媳和女兒就奔去了西廂,一家人自是歡喜不盡,村裏人家家也是羨慕,但是誰讓自家女兒沒趕上這時候呢,不過閑話兩句也就罷了。

這幾日又到了結賬的時候,趙豐年比之往常忙碌許多,晚上吃過飯,夫妻倆各自盤賬,然後就早早睡下了,瑞雪也沒來得及說起下午之事。

第二日一早,族老裏正同時上門,趙豐年還猜疑是出了什麽大事,待聽明白來意,才知自家妻子又成功的替他賺了個好名聲,心裏難免驕傲歡喜,見了雲三爺那張漲得紫紅的老臉,也不覺得多麽厭惡,隻受了大禮,卻也沒讓他當真跪地磕頭。

他好言好語,招待族老們喝茶吃點心,又把明年家裏五十畝水田的分配,交給了他們張羅決定,族老們自覺受了敬重,都是欣喜應下,再聽說田裏要蓋三間土房,預備看稻田的張江住,就直接大包大攬,拍著胸脯保證,田裏不忙,村裏人幫忙動手,不過三四日就完事了。

趙豐年自然沒有推辭,說好一日三餐的飯食趙家管了,也就都皆大歡喜了。

好不容易送走臉上笑開花的族老們,趙豐年就回了內院。

夜裏有些悶熱,瑞雪沒有睡好,正趁著早起日頭還不算毒辣的時候,倚在藤椅上小憩。

藤椅是碼頭上一個姓馮的力工所送,前些日子他家老父親重病,家裏無錢醫治,沛水幫裏雖然接濟了一些,但還是差一多半,張嫂子想著瑞雪平日囑咐,回來就說給她聽,瑞雪就把家裏那大半棵人參切了一些,連同五兩銀子一起托張嫂子帶了去。

那馮家老爺子用藥及時,調養半月就好起來了,因為家貧一時還不上銀錢,就帶著幾個兒子親手編了這個藤椅,送來趙家以表感謝。

老爺子年輕時候靠這個賺銀錢生活,手藝極好,扶手、靠背,樣樣都打磨得光滑發亮,瑞雪一見就極喜歡,痛快收下,又說還錢之事不急,還多送了些吃食等物給老爺子補身體,馮家人千恩萬謝走了,這藤椅也就成了瑞雪的寶座,特意縫了幾個宣軟的靠墊扔在上麵,靠上去就像陷進棉花堆,極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