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嫂的話說完,屋裏靜了好半晌,吳湘雲最先低喃出聲,“我不信,我不信,他居然真成親了,還娶了個惡毒女子?”
吳夫人趕忙伸手拍拍女兒的背,問道,“那趙娘子是哪裏人,是何出身?”
吳嫂想了想當日村裏的傳言,就道,“趙娘子沒說過故鄉是哪裏,大夥兒隻聽說她是從南方流落過去的,原本是一家大戶小姐的貼身丫鬟,後來小姐病死了,那家的老爺要強占她,她寧死不從,才被打得半死不活扔出來。”
吳夫人一聽這話,眉眼間就現了不屑之色,說道,“原來是個奴婢…”
吳老爺到底是男子,慮事要周全些,皺眉又問了吳嫂的老家在哪裏,就說道,“前些時日,確實有傳言說趙豐年是從靈風城歸來,想必吳嫂沒有認錯,他這一年怕是真躲在那裏度日,也娶妻成家了。”
吳湘雲這一日,心緒是大起大落,先前歡喜趙豐年沒有娶妻,簡直像在天上飄著一般,突然聽得他當真娶妻,就吧嗒一下狠狠摔了下來,惱恨欲死,此時得知那妻子不過是個丫鬟,心裏又立時充滿了希望,說道,“趙家就算是個商賈之家,也絕不會接受一個丫鬟做長子嫡孫的正妻,做當家主母。否則這事兒傳出去,趙家怕是都沒臉做人了。”
吳夫人點頭,“雲兒這話說的對,就算是個農家女子,也好過奴婢出身。這女子也是個聰明的,先拴著趙大公子在外生了孩子,否則趙家怕是都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生了孩子又怎麽樣?頂多給個妾室的名分…”吳湘雲還要再說,吳老爺卻是開口嗬斥她道,“閉嘴,不管趙家如何,也不管這事最後如何處置,你都沒有說話的餘地,從今後,你就在房裏繡花,半步都不許出來,若是再惹出什麽亂子,我就寫信把蓮嬤嬤接來教導你規矩。你大伯家湘月就是她教導的,武都裏誰人不誇讚,哪裏像你這般沒禮數。”
吳湘雲就是再想反駁,聽得蓮嬤嬤的名字,也嚇得老老實實閉嘴了,那可是家族裏最嚴厲的老嬤嬤,據說當年是跟在宮裏太後身邊的,教導規矩之時,從不因為是主子就手下留情,二堂姐當初日日都要哭濕兩條帕子,熬了三年才出頭,她可不想被那般約束。
吳老爺見得女兒臉上懼意甚濃,才稍稍放了心,把幾個貼身伺候的婆子都喚進來,極嚴厲的吩咐幾句,這才攆了她們扶著女兒回院子。
吳嫂小心翼翼的瞧著主子們臉色,想要跟著退下又不敢,吳夫人急著向老爺討主意,就道,“吳嫂今日雖是犯下大錯,但是稟明內情,也是有功,功過相抵就不責罰了,以後若是再犯錯事,一並重懲。”
吳嫂原本就從吳湘雲那裏得了二百兩的賞賜了,聽得不挨板子,更是大喜,跪下磕了頭,就趕緊下去了。
吳湘雲被兩個婆子半扶半挾持著進了自己院子,雖是惱怒也是無法,好不容易扭頭瞧著吳嫂一瘸一拐跟上來,立時說道,“你們去取些傷藥,吳嫂是因我受的傷,我要親手給她敷藥。”
眾人都是疑惑,自家小姐何時這般體恤下人了?但是老爺吩咐是不許她出屋子,卻沒說那屋子不能進人,百合於是就點頭應下,分派小丫鬟們去拿藥,準備茶水點心,一時忙完,吳湘雲就攆了她們出去。
直接拉了吳嫂坐到床邊,低聲說道,“吳嫂,你以後這些日子就跟在我身邊,關於趙家之事,但凡能想得起來的,都要同我仔細說。”
吳嫂低著頭,撫摸著已經被血色滲透的膝蓋,小聲應道,“是,小姐,奴婢一定盡力想想。”
吳湘雲怎會不知她的小心思,嗤笑一聲,把手裏裝了藥粉的小白瓷瓶,塞到她手裏,說道,“不是盡力,是一定要事無巨細都想起來,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若是你敢耍心機,哼!”
吳嫂子就等她這句話呢,趕緊起身保證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不提她們主仆的小盤算,就說前院裏,吳老爺和吳夫人由丫鬟伺候著,洗漱過後,終於躺在床上,吳夫人按捺不住,就趕緊問道,“老爺有何打算,雲兒的婚約到底是改還是不改?難道真要雲兒嫁個那趙德不成?”
吳老爺掩在床帳陰影裏的臉孔,慢慢就浮起了一個冷笑,“咱們兩家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就是大哥那裏不需要趙家這助力,雲兒也是一定要嫁到趙家做主母,否則我們吳家的臉麵丟光了,還沒得了實惠,豈不是太虧了。隻不過,這一次再改婚約,一定要趙家先開求我們吳家才成?”
吳夫人有些擔心,“老爺有何打算?若是趙家大公子死活不肯怎麽辦,他可是娶了親,甚至有了兩個孩子了?”
“放心,趙家那些老家夥都是聰明人,書香世家的嫡女和一個性情刻薄的丫鬟,哪個適合做主母,再好選不過了。至於趙豐年,他確實好似很喜愛那丫鬟,不過,再是喜愛,他也不會為了一個女子,放棄家主之位,放棄多年的打下的家業。再者說,他們當日為了衝喜成親,沒有三媒六聘,嚴格說起來,也做不得數。”
吳夫人點頭,說道,“老爺說的是,那丫鬟聽著也是個有心計的,怕是胃口不能小了,到時候說不得,要給她個二房的位置。”
“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明日我會找人把消息放出去,看看趙家是何反應再說。你記得把雲兒看好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丫頭,若是真把趙豐年惹得厭煩了,就算嫁過去,她也沒有好日子過。”
“是,老爺,我記下了。”
夫妻倆商量妥當了,一夜安睡,第二日起來,吳老爺挑了幾個機靈活泛的長隨和小廝,交代一番,他們就脫下了奴仆的衣衫,穿了便宜綢緞縫製的長袍,背了個褡褳,裝扮成出門采買的管事模樣,分頭進了各個大茶館,要了一壺好茶,兩碟點心,就坐下等著機會。
待得日上三竿,城裏的閑人都聚了過來,果然很快就說起了昨日之事,有那年紀大些,注重禮法的就低聲說道,“吳家的家教真是欠缺,一個大家閨秀,本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著家中長輩安排親事,順從出嫁才對,居然明目張膽跑到男方門上去鬧,真是…有傷風化!”
旁人有年輕的聽了,就笑嘻嘻回嘴道,“老哥,你這就是保守了,吳趙兩家的親事都定了幾年了,吳小姐先前就是趙大公子未過門的妻子,後來趙大公子失蹤了,才改配了二公子,如今趙大公子平安回來了,吳小姐想再改回來,也無可厚非啊,畢竟那大公子和二公子,雖是稱呼上隻有一字之差,但兩人之間可是天差地別啊,就是別的不論,趙大公子如今可是趙家家主,大權在握啊。若我是那吳小姐,我也想要再把婚約改回去啊。”
“就是,就是。”說話這人旁邊的一個胖子,顯見同他是一處來的朋友,開口附和道,“左右這吳小姐都是要嫁進趙家的,兄弟兩個嫁哪個有何不同?由著他們兩家鬧去,咱們大夥兒也看看熱鬧,若不然隻喝茶水,可是無趣啊。”
眾人都是笑起來,先前說話那老者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拍著桌子反駁道,“謬論,謬論,就是兄弟也要分個清楚,壞了倫理綱常,就連祖宗的臉都要丟光了。”
有那處事圓融的,生怕他們吵起來,就趕緊笑著打圓場,“這位老哥莫氣,畢竟是人家的事,咱們就看個熱鬧好了,再說了,咱們吵得凶有什麽用,興許這事還有出人意料的後續呢。”
“就是,”那茶樓的小夥計,拎著大茶壺在眾人間穿梭,挨個茶壺添水,也笑著接口道,“昨日那吳小姐不是還喊著趙家大公子成親了嗎?這事興許還真有轉機。”
那兩個年輕男子嗤笑道,“你這小二兒,日日在這茶樓裏憋著,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昨日我們兄弟正巧就路過趙家門口,可是聽得清清楚楚,趙大公子根本就沒承認這事,是吳小姐誤會了。”
那小夥計還沒等接話兒,就聽裏麵角落,有個人先開了口,“你們說的趙家大公子,可是叫做趙豐年?”
眾人聞言都是回頭去看,見得他是過路客的打扮,有人就答道,“這位兄弟是外鄉人吧,怪不得不知道趙大公子的名頭?”
那人拱手笑道,“在下從靈風城來,聽著各位說得熱鬧,就突然想起一位友人來,他當日也是說要回彤城老家,而且他的家族好似也極大。在下這才冒然出口問詢,有冒犯之處,各位見諒。”
茶客裏有那心思靈活的,想起先前的傳言,就出聲說道,“以前好似聽說過,趙大公子是從靈風城回來,難道客人是他失蹤之時結識的友人?”
眾人日日泡茶樓,都是深得八卦精髓,立刻意識到,今日興許就要挖出趙大公子失蹤這些時日的舊事,於是各個都來了勁頭兒,這個喊著,“小二兒,給這位兄弟上壺好茶,算我的賬!”
那個說,“再加兩碟點心,算我的。”
很快那過路客的桌子上就擺滿了吃喝,惹得他很覺受寵若驚,趕忙拱手行禮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