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之處,綠草如茵,此時尚在九月。這時節的暑氣還未褪去,叢林之中,時有霧氣彌漫。天上偶爾飛過幾隻飛鳥,地上叢林之間也有閃動。
過了響午,天氣不顯得那麽炎熱了。各色野物們,也紛紛開始出來覓食。渾然沒有發現此時他們世代棲息之地已經開始躥進了數十個狩獵者。
吱呀……
弓弦絞動的聲音響起,護衛們縱馬進入林中,弩箭四射,驚起各色梅花鹿,山豬,甚至是黑瞎子,狐狸四散奔逃。當然小些的也有許多,野兔,山雞,紫貂。
也有嗡的聲音,寶馬雕弓,弓弦滿月,羽箭飛馳。一頭梅花鹿腳踝之處被貫穿了個玲瓏剔透。這時便有寶弓主人的奴仆下馬去用繩套丟出捆住梅花鹿。梅花點點,惹人憐惜的一頭梅花鹿便被活捉了。
“皇甫兄的箭術果然神妙,在下也想捕了一頭梅花鹿。可愣是讓這鹿給跑了。想不到皇甫兄如此厲害,竟然能隻射中鹿蹄,活捉此鹿。”黃呈看到皇甫曄馬上一頭梅花鹿的時候,有些豔羨道。
皇甫曄謙遜幾聲,也道:“黃兄的武藝很精湛。一頭黑瞎子,若是尋常人,百十個來了,也未必能拿下。沒想到卻被你生生給射死了。”
黃呈苦笑道:“當不得皇甫兄如此誇讚。這梅花鹿如此漂亮,惹人憐惜。若是送到芙小姐手中。想來定然討得芙小姐的喜歡啊。”
皇甫曄笑笑,接著道:“可黃兄這北方軍好男兒也是坐實了。隻是不知道誰能贏到最後。”
原來此時一匹馬上沒有人騎著,卻掛上了一頭黑熊。黑熊沉重,直壓得戰馬不能坐人。要知道一頭熊戰力驚人,單憑箭術,根本不能捕獲。黑熊生命力驚人,熊皮厚實,就算是兩石弓射過去,也未必能刺進多少。加上此番狩獵性質特殊,黃呈此次狩獵多是一人為之,這能獨身捕殺一頭黑熊,武藝高強可見一斑。
另說皇甫曄,其箭術也是神妙,梅花鹿棲息林間,對林間的道路再熟悉不過。奔行來回,迅即無比。就算是皇甫曄蹲點守候,弓弦一旦響動,梅花鹿耳識靈敏,十之八九能發覺。然後逃跑。但皇甫曄一箭射出,正中鹿蹄使得梅花鹿逃跑不及,被生生活捉。這等手段,也是強悍。
此時狩獵仍舊在進行之中,時間剛剛過了半數。還未到還酉時入夜,盡量多捕一些。獲得王芙的青睞,同時也好晚上自己做個燒烤,祭一祭五髒廟。
“上官兄,你心緒可不大對頭啊。”此行中,最未不惹人注意的就是扶蘇了。一來,是沒人認為扶蘇一個護衛會是自己的競爭對手。二來,也是扶蘇刻意低調下。沒有引起他們注意的緣故。
不過扶蘇當然不會一直當縮頭烏龜。
上官泰情緒有些沮喪,不過掩飾的不錯。若不是扶蘇眼光敏銳,還真看不住。聽到扶蘇的話,上官泰勉強一笑:“第一次投入了真感情,卻發現自己到頭來活活被人耍了。這心緒如何好得起來?”
扶蘇搖搖頭:“若是上官兄真的是為此苦惱,實在沒必要。”
上官泰麵色有些驚訝,同時心中多了一份期待:“蘇兄何出此言?”
扶蘇促狹一笑:“看來上官泰很重視這個女子啊。”
上官泰臉上一紅,幹咳一聲:“蘇兄莫要取消在下了。”
扶蘇哈哈大笑:“果真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上官泰老臉一紅,狠狠咳嗽一聲。扶蘇止住笑,接著道:“你這是當局者迷了。僅憑一己猜測,就胡亂下了結論。難道不覺得有些操之過急,遮住了你心中的清明嗎?”
上官泰麵色一正:“蘇兄的意思是……”
扶蘇嘴角微勾:“雖說程雅琦與這魚子染未必有奸情。就是沒有,難道你不覺得程雅琦的反應太怪了嗎?”
上官泰微微皺眉:“雅琦與我年歲相當,又是幼時發小。門當戶對,應該無誤啊!”
扶蘇長呼一口氣,看向遠處兩個說說笑笑的女子。對上官泰道:“的確,你們男才女貌,門當戶對。是再合適不過的情侶,夫妻之選。就連我一個外人都認為如此,難道程雅琦就會選擇離你而去?”
上官泰被扶蘇一番話戳中了心聲,一直以來的疑問都被扶蘇猜出,急切道:“請教蘇兄,這究竟是何因果?”
扶蘇目光有些深邃地看向九原城的方向:“這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雖然門當戶對,男才女貌。縱然有一千個,一萬個你們合適的理由。一旦父母那邊出了問題,嗬嗬……上官兄,要有心理準備啊。”
上官泰心中如遭雷擊,麵上表情突然僵硬萬分。可同時,心中抑鬱之氣頓時消散。對著縱馬奔向王芙的扶蘇喊道:“謝蘇兄的開解。縱然父母再如何反對,我也要搶回我的雅琦!”
說著哈哈大笑一聲,神采都回到了身上。提起長弓,縱馬入林。心中大吼:難道就魚子染會燒烤之藝嗎?我要告訴雅琦,我比這姓魚的強百倍,萬倍!隻有我,才應該是他的男人!
一襲紫色長裙,素淡雲形花紋。襯著修長身段越發清逸如同天上仙子。絲帶輕飄,挽住千萬青絲。宛若雲中神女。雲錦入袖,絲巾纏裹素手,眉目如黛,輕抿紅唇,梨渦淺現當真魅惑天成。此時的王芙不知何時已經換了裝束,完全去了那女俠的氣息。轉瞬,好像站在扶蘇麵前的是一個吳越秀女一般。
王芙美目流轉,輕聲道:“你怎麽不去狩獵?難道想獨居最後一名麽?”
扶蘇清咳一聲,剛才被王芙這一看,縱然閱便天下女子的扶蘇也顯得有些吃不住:“我不是你的貼身護衛麽,作為護衛,當然就要有護衛的本分。”
王芙輕笑一聲,輕輕搖頭:“我可養不起一個養由基來給我做護衛。況且……”王芙停頓一下,微微昂首道:“你不覺得你有些大膽了嗎?”
養由基,是楚國箭神。一代神射手,天下猛將隻要在養由基弓箭射程內的,無不恐懼。顯然王芙認為扶蘇這一手本事已經足夠立足天地了。
可後一句話……扶蘇心中隻覺得好笑。這王芙一個地方世家女,背景或許強大。引得一群本領不俗的世家子爭相追求,可自己身為天潢貴胄,隻有配不上他的女子,沒有他配不上的女人!
蘇扶冷哼一聲,不作回答。
王芙目光一凝,正視扶蘇道:“你很優秀,隻是有些事情。就是養由基也抗衡不了的。自持如此,必以藝死。”
養由基一代神射手,自持鍵鼠無雙。因此自傲非常,不知收斂。有一次楚王教訓養由基說過:將以謀勝,奈何以一箭僥幸耶?爾自恃如此,異日必以藝死!”當楚國與吳國交戰的時候,養由基被引入埋伏,吳國人數百弓手百箭齊發,用養由基自持的箭術射死。果然應驗了楚王所說。王芙這是在提醒扶蘇,不要自持箭術,她的身份不是扶蘇能夠攀得上的。
扶蘇聽了,默然不語。雖然這番話讓扶蘇聽得隻是感到更可笑。但此時扶蘇已經感受到了王芙心中的無奈。一個地方豪族之女在婚姻之事上身不由己,自己呢,身為皇子,同樣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你必須去做,盡管有違本心。有些事情,你想做,卻無論如何不能去碰。無論你多麽想做。
這般想著,輕呼一口氣。對王芙道:“我去為你尋一件冬裝來。”
說罷,調轉馬頭,奔入林間。
王芙蓮步輕移,注視著疾馳而去的蘇扶,眼神一陣黯淡:“這又何必?”說著搖頭失笑,從身後拿出一把三石雕花長弓,在雕刻的花紋上撫摸著,心中一聲歎息。隨後便收了回去。
扶蘇手持一把普通的一石長弓,左手持弓,右手拉著韁繩。左顧右盼,尋著獵物。
不錯,此次扶蘇的目標就是紫貂或者狐狸。不過扶蘇知道王芙喜歡幹淨,對於狐狸身上的味道恐怕不喜。首選,便是紫貂了。
大青山,緯度上與大興安嶺小興安嶺長白山等地大致。是紫貂出沒的地區之一,而且紫貂生活地區的海拔高度一般在八百米到一千六百米之間。大青山的海拔在一千八百米到兩千兩百米左右。算上這年月氣候比後世要溫暖的多,這點高度差可以不計。
而且大青山這裏是針葉闊葉林混交,正是適合紫貂的生長繁衍,加之沒有進過多少捕獵。雖然紫貂個體稍小,動作迅捷快速,但扶蘇自認有五成把我。
山林之中,行走不便,更不用說騎馬了。戰馬體型大,樹枝遮擋,容易刮傷。加上地勢不平,極容易損壞馬蹄。
下馬,將戰馬牽到一旁拴住。提起長弓,扶蘇走入深林。
嗞
嘶
……
光華閃爍,彎刀出鞘。一截蛇頭落地,殘留的蛇尾還在顫抖。扶蘇心中暗罵一聲,這林子比想象得要危險得多。
再看那三角蛇頭,扶蘇心中一陣泛冷。這是一條蝮蛇,名氣或許比不上眼鏡蛇之類,但毒死自己卻綽綽有餘。
沙沙……
耳尖一顫,扶蘇麵露喜色。林間響動,一個雪白色的身影閃過。扶蘇微微一笑,運氣不錯。竟然是隻雪貂。
雪貂毛色雪白,體型嬌小。雖然野生的雪貂性情凶悍,但前麵兩點足夠讓女生雙眼冒一大堆小星星。關鍵的是雪貂可以馴化!
捕獲一隻!
下定決心,扶蘇卻沒有在此時立刻去追。雪貂不僅性情凶悍,也不笨咧。
扶蘇一路前行,分辨地上的雪貂的分辨,足跡。一路追尋,終於發現了一個碎石搭建的小洞口。此時的洞口正上演一幕爭鬥劇。
一隻雪狐和一隻雪貂正在對峙。以扶蘇這邊看過去,顯然是雪貂正在保衛自己的家園。雪狐一副入侵者的模樣。狐狸狡詐,學習大白兔,野外多去搶占一個上好的巢穴,當然十分樂意。
雪貂這邊,更是要誓死保衛家園。可兩邊又不是獅子猛虎,大家都沒有大殺器。看雪狐的打算,明顯是想先行占據,卻不想雪貂提前回來,打亂了它的計劃。
扶蘇心中大樂,想著是不是要給三清道尊去燒燒香什麽的。舉起長弓,拿出三支羽箭。這三支箭,有兩支竟然上麵綁著一個小網。另外一個,則是正常的三菱箭頭。
三支羽箭,第一支隔著五十步之外,迅即無比,透過雪狐左眼而過。雪狐當場倒斃。另外兩支羽箭後至,飛行之間,張開了一張小網,五十步之外,不多不少恰好將雪貂罩住。剛一落地,箭頭釘在地上,任憑雪貂如何掙紮,也逃脫不開。
棗紅大馬上,掛著一隻動來動去的小雪貂。野外的雪貂,膚色雖然是白色,但毛色多是斑雜,隻有馴養後的才會漸漸成了雪白。這隻小雪貂竟然天生就是純色雪白,讓扶蘇好不欣喜。
左手拿著一件雪狐皮,右手提著一個小網。扶蘇便是這個裝束出現在了王芙身前。果然,王芙一眼看到這雪白色的純種雪貂,眼睛一亮。
“這是雪貂?”王芙聲音輕柔,拿起小網中的雪貂。
蘇扶點點頭:“運氣甚好。捉了一支雪貂,還有雪狐皮一副。”說著一塊雪白毫無一根雜毛的雪狐皮出現在王芙手中。
王芙素手摸過去,柔軟光滑。加上毛色純淨,縱然鹹陽帝都也一年也未必能出現三兩個。沒想到扶蘇一番入林,竟然就能抓住一隻。而且雪狐皮身上沒有洞孔,顯然箭支是透眼而入。
王芙神色複雜看向蘇扶,忽然道:“柳杏。”
本來怔怔看著雪狐皮的柳杏脆聲應道:“小婢在。”
王芙含笑對柳杏道:“你我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這件雪狐皮子就給你了。雪貂,你也好生照顧吧。”
說完瞥了一眼扶蘇,隻見扶蘇臉上多了一絲無奈的笑意,隨即神色淡然依舊。
心中歎息,此時趕回來的黃呈和皇甫曄眼中都是興奮的光芒。角落之中,魚子染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包,嘴角一絲詭笑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