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琪拿起湯匙放進碗裏慢慢攪動著,把浮在碗上蔥花攪勻,在舀一勺粥慢慢的放進口裏,吞咽著,整個動作看起來慢,其實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他的神情寧靜,舉止優雅,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祥和:“我說,這是天意!是天意,你信嗎?”
言下之意,就是大自然的力量是無法掌控的,日月星辰,鬥轉星移,刮風下雨……等這些自然規律是我們常人所無法掌控的,狩琪也是凡人,如何能夠預知自然的未知之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水芝寒沒有料到,我狩琪同樣也沒有料到,這些都是天意,天意不可違。
那身黑袍無風自動,寒冷的秋意令他感覺到徹骨的冷意,黑眸聚集了寒冰,緊緊的盯著桌上的那片落葉,那片落葉靜靜的躺在桌上,在陽光底下,泛出幽幽的綠光,似在告訴水芝寒這就是天意,嘲笑他,連天意都不知的人,怎可配擁有她。
他的胸脯起伏著,似看見她穿著綠色衣服,站在紫薇樹下,難掩一雙清亮的大眼翹首以盼等待著九年之約,九年之約已滿,佳人依然在翹首等待著。
可是,他卻失約了,她唇角噙著嘲笑,似在譏諷他自認為天下最守信的人,也失約了,天下何來守信之說?所以也她沒有必要守約。她要擊毀他的夢幻。這才是天意,天意不可違。
一瞬的靜謐之後,水芝寒眼底的寒意更濃了,冷冷的吐出:“何為天意?”
隱在寬大黑袍下的手指不知不覺的動了動,慢慢的抬起右手,一股氣流從掌中激射而出,周圍籠罩在一股寒流中,桌上的落葉被這股突然而至的勁風激得飛起來了,在勁風中激得打著卷兒掙紮著,眼看這片綠葉會在空中被激流撕得的四分五裂,慘遭五馬分屍之酷刑。
突然,狩琪放下碗,挺直腰背,揮起寬大的亞麻袍袖,一一化解了激射而至的寒流,馬上風平浪靜了,一切恢複正常,他收回重新端起碗,舀一勺粥放進口裏,細嚼慢咽吞入腹中,溫聲道:“公子的寒冰掌練到了第八層,可喜可賀,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一個人練到這個層次,相信不久的將來,公子會更上一層樓,寒冰掌將會獨步天下。”
一股純陽正氣化解了寒冰掌,水芝寒一愣之下,收起了掌勢,倏忽,一股幽幽的寒氣收回掌中,周圍馬上寒氣消失了,失去控製的落葉在空中左右搖擺著,像一片鴻毛一樣輕飄飄的觸碰了一下狩琪的發帶,順著頭發往下飄落。
狩琪朝後靠在椅子上,眼眸轉向落葉,見落葉飄向他,他就勢攤開手掌,落葉挨著掌緣落入掌中。
這真是天意嗎?
狩琪含笑托住落葉,也不理會水芝寒的那張黑臉,隨手把落葉攏進寬大的袍袖裏,溫聲到:“張謙,給公子上一壺上好的碧綠春,解解渴,公子連夜趕路,一路辛苦了,”
張謙站在離公子稍遠的一點地方,離公子最近,剛才兩位公子的較量,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一大早就見水公子未梳洗,眼睛布滿血絲,帶著一路風霜,怒氣衝衝趕到這裏。
就知道,昨晚水公子定是一宿未眠,把上好的糧食送到府裏以後,連夜披星戴月趕回來討個說話,這話不投機半句多,被公子一句天意給打發了。
可水公子不信,認為這是公子設的計,把他支走,最後獨享郡主及笄之夜。
這於情於理都無法解釋,他滿腦混沌,理不清這些事情來龍去脈,隻是不信水公子的說辭,他知道自家公子為人坦坦蕩蕩,許是水公子誤會了自家的公子,想是這樣的想,但是他不敢近前去勸慰,公子之間的事情,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如何能理解?
他站在原地,提心吊膽的看著公子的較量,隻是一瞬之間,公子一言不合就鬧將起來了,又被一句“天意”,爭鬥莫名其妙的消散了,這一切都是在一眨眼之間完成。
直到琪公子喚他上茶,他還處於懵懵懂懂之中。感覺剛才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幻,一瞬間夢幻就消失了,
周圍的東西未遭到毀壞,恢複了剛才的寧靜,因此,許多下人根本就沒有看見剛才一霎那之間,兩大高手驚心動魄的較量,還處於茫然的小心翼翼之中。
張謙可是高手,早就看見了公子深藏不露,隻是不知公子武功套路如何,今日公子出手,才看明白了水公子練的是寒冰掌,琪公子練的純陽功,一寒一陽兩大不同套路的武功,都是江湖上頂尖的上乘武功。
“原來真正的高手都被王爺囊括在郡主府裏,郡主府真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啊?”張謙感歎不已。
一個下人悄悄挨近張謙,趁人不注意,伸手捅捅張謙,張謙才如夢方醒,穩住心神,他伸出手掌輕輕捂住嘴唇,掩飾尷尬輕輕咳了一聲,對著提醒他的下人,吩咐著:“桌上的粥涼了,再去叫廚子重做一份瘦肉粥,粥上多撒一些蔥花。口味清淡些端上來。”
“是”下人見張謙回過神,就馬上照張謙的吩咐下去了。
張謙快手快腳,很快提一壺上好的茶水,重新擺上精致的雕花白瓷杯擱在桌上,滿上茶水。擱在公子的麵前。
茶杯上升起了嫋嫋霧氣,水芝寒透過嫋嫋霧氣,看著對麵長袖飄飄,身姿優美,俊美的臉上含著笑容的狩琪,他的舉止姿態十分優美。
見到這張春風又度玉門關的臉龐,水芝寒心裏就不舒服,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眼睫毛微微皺了一下,寒眸裏聚起了冰封。寒眸移開了那張如玉的臉龐。低著頭注視著從茶杯裏嫋嫋升騰的霧氣,伸出修長的玉指,捏著茶杯蓋輕輕拂開茶杯上浮浮沉沉的茶葉,他的心情如飄浮的茶葉一樣,飄飄蕩蕩的。
八年確實改變了人,以前的狩琪隻是給人一種性情極好,溫潤祥和的感覺,八年後的狩琪,還增添了高雅的風華和氣度,與上次見過的太子相比,毫不遜色。
這樣的風華氣度估計在啟國的皇親國戚中,也無幾人可及。
狩琪眼睫毛微微開啟著,神色溫和如玉,平靜如水,用金線繡著的福字在腦後飄蕩著,隨意悠然的神態令水芝寒磨牙,恨不得一巴掌就把他手上的茶杯打掉。
綠茶在陽光下泛著綠意,蕩著綠波,幻化出了綠衣姑娘,隨著嫋嫋升騰的霧氣,浮出水麵,踩著綠波探出腦袋滿眼含著嘲笑。
這個幻覺令水芝寒產生了錯覺,覺得這個綠衣姑娘在招呼著他:“來呀,等你為何不來。原來也是個不守信用的人。”
他很想伸手抓住她,可是,她就是一團霧氣,怎麽抓,也抓不住,明明看見綠衣姑娘就在他的眼前,像是與他開玩笑一樣,當他剛產生這個念頭想抓住她時,她帶著譏笑隨著霧氣消失:“可惜,有人比你捷足先登。”
眼前的夢幻隨著霧氣的升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