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簡單的一句,卻無限沉重。看不到四哥的神色,卻從那背影中感受到他的無奈心痛。宇文玄蒼,何時對這個小姑娘愛得這般深了?既是如此,府中多個姬妾或側妃也不是難事吧,可是為什麽……
他猜不透四哥的心,可就在剛剛,他看著她的失落,忽然明白了四哥為何會作此決定,為何不敢在此刻來見她。
四哥的計劃略有了變動,那便是多了個她,縱然她不過是個對他毫無利用價值的女子,可除了他的大業,她便是他的第一……唯一……
在此之前,他可以無所謂將來站在自己身邊接受萬民朝賀的女人會是哪個,而現在……有些改變就是在刹那間,是那麽微妙,然而這種微妙正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他的心。可是她能理解他的舍棄,理解他所賦予所期許她的等待嗎?
就讓她盡可能的多開心一會吧。
“他……有事……”
看著她投來的幾許疑問幾許飄忽的楚楚可憐的目光卻是抿緊了的小嘴,宇文玄朗的心頓時一顫:“他……陪皇子回府了。”
“哦,”她垂下長睫,又對著水麵出了會神,忽然笑了:“我還不知道他是哪位皇子的伴讀……”
“是……煜王。”
“煜王都是王爺了還需要伴讀嗎?”
麵對她的詫異,心是鈍鈍的痛,卻咧開嘴,白牙一閃:“自是需要,活到老學到老,王爺也不例外,伴讀自然更要努力!”
“那你為什麽在這?”
宇文玄朗撓撓腦袋:“我那個皇子不愛學習,我也就跟著輕鬆了。”
這倒是實情。他與雙生弟弟玄錚似乎生來便毫無相似之處,然而在這一點上,卻是不謀而合。
“那你是送我回百鶯宮的?”
宇文玄朗發現她起身眺望的方向完全不是百鶯宮的所在,竟然還振振有詞道:“過了酉時,宮裏該落鎖了……”
忽然不想這麽快就同她分開,不過他仍舊拍拍胸口:“放心,我有辦法!”
走近她,卻發現她懷裏緊緊抱著一個匣子,匣上的花紋很眼熟,其中米粒大的一點並非是煜王府的“煜”字徽記……仍是篆字燙金,卻勾畫一流水樣的“蒼”字。
隻有宇文玄蒼的貼身之物才會刻有這“蒼”字,且從不予人。
怪不得一定要在今天見她……
宇文家族的男子世代冷血,卻非不動情,一旦動情,足以令天塌地陷。他那四哥不是沒有讀過宇文族史,不過依他的自信定是以為自己可以控製這段情感亦可掌控全局。他倒不知四哥怎的就如此的鍾情於她,不過隻見了兩麵……然而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心底如雪衣一樣冰冷的他現在怕是正站在煜王府的沉香榭旁,遙望這邊的星空吧。
此番,她沒有抗拒,乖乖的等著被他夾在腋下。
他倒笑了,背對她蹲下身子。
“幹嘛?”
他向後招招手。
她明白了,當即輕笑出聲,卻不肯上前。
“這次路程比較遠,還要跳過這麽長的水麵……”他誇張的比劃著:“我怕我手一鬆,你掉下去。鏡月湖足有十個你那麽深……”
蘇錦翎自然不想落水,猶豫一下,小心的伏在他背上,卻拿那匣子隔開一段有效距離,手也虛虛的搭在他肩上。
除了那抵在背心的木頭,她整個人都軟軟的,好像一條綾羅輕輕浮在背上。
心底一暖,口裏卻道:“抓緊,馬上要出發了!”
說著,足間一點,踏向水麵的同時,感覺她緊緊的抱住了他,與此同時,那匣子也很沒眼力見的硌得他生痛。
心裏依舊暗喜,故意騰起很高,下落的衝力便加大,引得她驚叫連連,更緊的摟住他。
“放開我點,要喘不過氣來了……”
的確,他的脖子就要被她勒斷了。
水花點點,漣漪層層,身後,是一條空落落的小船,月牙般的在水麵輕輕搖動……
————————————————————
林蔭路上,宇文玄朗緩緩獨行,不時的伸出長臂揉揉背心。
淡淡月光透過榕樹葉的縫隙朦朧的撒在他臉上,那唇角正掛著一絲溫和笑意……
————————————————————
端午這晚,百鶯宮爆出一個大消息,並非是蘇錦翎入夜方歸,因為大家實在是太激動了,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纖羽閣的動靜,而是……太尉方遇晗之女方逸雲——此屆選秀的熱門人物,本以為定會入選宮闈,陪伴君側,卻被指婚給煜王殿下為夫人,也有說是煜王親自請皇上指婚……而方逸雲業已搬出百鶯宮回府待嫁。
如此人物,竟是如此安置,那麽其餘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在風傳這個消息的同時,更加擔心的是自身。
但不管怎麽樣,又同她有什麽關係呢?
蘇錦翎撫著懷中的如意花紋漆木匣,一遍遍的打開看那剩下的七個小粽子。
可惜吃不得了,若是早知道是他親手做的……
一絲羞怯的笑溢上唇角。
合上匣子,抱在懷中,躺在床上。
無燈無燭,卻有雙水眸在暗夜中盈盈閃動。
煜王就要大婚,他作為皇子伴讀自然是要跟著忙的吧……想不到隻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高人竟然就在自己身邊,他居然會“飛”……心底頓時無限驕傲。那麽待大婚後他是不是就有多一點的時間呢?哎呀,自己竟然和煜王的王妃同住過一個宮殿,這也是種榮耀吧,試想現代的許多女孩有幾個會像她這般幸運呢?
眼前又浮現出方逸雲坐在瓊花落英中不緊不慢撫琴的淡雅悠然……她可真美,自己尚且喜歡欣賞得要命,想必煜王也會很疼愛她吧?隻可惜不知道煜王的其他妃子什麽模樣,方逸雲能應付得來嗎?唉,女人真苦命,即便生得天仙一般,也要和諸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但願……
歎了口氣,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惴惴,他……應該不會吧?今天竟忘了問他有沒有娶妻,萬一……不會的,不會的!那他會一生一世隻守著她一個嗎?隻愛她一個嗎?一切都是這麽匆忙,等下次看到他一定要問問。
下次……會是什麽時候呢?三天後的複選,她是注定要被撂牌子的。她曾經以為,如此倒是好事,可以繼續往日的無憂無慮。說實話,她不喜歡與人接觸,人太複雜了,她永遠也猜不到他們的心思,每每想到甚至覺得恐懼。而現在,心底卻有了希冀,就像剛破土而出的幼苗,翠綠鮮嫩,喜滋滋的生長著,向著頭頂的陽光。
他說過會來找我的……
“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他的神色認真而鄭重。
心底漫上甜蜜。
是的,他說過!
即便被撂了牌子,即便回到清蕭園,總有一天,他會來的!
————————————————————
景元三十一年五月初八,秀女複選。
可是自端午那日開始,連續三天,秀女們病倒了大半。倒不是十分嚴重的病狀……低熱、眩暈、嘔吐、腹瀉……還有個夜半忽然發瘋了似的,從院子裏衝出來大喊大叫,結果當即被送出了宮。
據說每次臨近複選都會有類似的狀況,有人懷疑是投毒,否則怎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出事?有人懷疑是緊張壓力導致,否則怎麽大家的症狀都不一致?況且又是誰投的毒?無法查出,便又開始恐懼是不是瘟疫蔓延。
教養姑姑們也不想弄得太複雜,燃了艾葉遍撒燒酒和食醋解疑。又奏請了賢妃,卻被批責不準製造恐慌,然後便有禦醫來為小主們診脈。
禦醫也沒診出什麽毒來,隻說是季節原因誘發的傳染,開了幾副藥,於是一部分人的病情略有好轉。不過折騰了兩日,一個個的瓊姿月貌仿佛失了水的花,略顯枯萎。
蘇錦翎倒健康得很,複選前夜趁黑還去了棲雁閣探望蘇玲瓏。
蘇玲瓏也臥病在床,因為眩暈一直閉著眼睛,眉心微蹙,臉色也白得瘮人,卻不忘問她來時有沒有被人看到,又囑咐她複選要好好表現,不能由著性子。
蘇錦翎知她希望自己入選是為了在宮裏助她一臂之力,可是自己尚自顧不暇,留下也隻能給她添麻煩,依她的本事,似乎在宮中獨當一麵也綽綽有餘了。雖然留下可能會與宣昌有多一點的見麵機會,可是她受不了那麽多的宮規禁忌,真的受不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將來和心愛的人隱居在一個小島上,那一定是個竹影婆娑,流水潺潺,清風習習,靜*香細細的優美所在。夜晚,看著月光在水麵跳舞,可以撐小船徜徉其上,就像在鏡月湖……
蘇玲瓏突然見她眼泛柔波,靨生紅暈,心下懷疑:“你這陣子總往外跑是不是遇到什麽人了?”
被人看穿心事,她急忙擺手。
“我告訴你,這宮裏的人非富即貴,但凡能看到的都不是普通人,你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