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夜沒睡?”
他的目光始終未從她臉上移開,此刻笑了笑,略傾了身子在她耳邊輕道:“寶寶,我想抱著你睡一會……”
沉默片刻,她將身子往裏移了移。
他脫靴上床,隔著被子抱住她,閉上眼睛。
她看著那濃黑的睫毛在那蒼白的臉上勾畫兩道弧線,安靜得竟有幾分觸目驚心。
“無礙。”
他捉住她伸向自己胸口的小手,翕動的唇在她眼角輕啄一下。
她仍是擔心……他的手很冷,又隻穿著單薄的袍子……
她移了被子,蓋在他身上,再往他身邊靠了靠,小心的抱住他的腰為他取暖。
他身子一僵,繼而將她摟入懷中。
她眨了眨眼睛,垂下眸子,黯然道:“我想回去了。”
良久,方聽他似是歎息般說道:“我沒有去找她……”
蘇錦翎一怔,不知他在說什麽。
“我沒有去找那個女人。”他依舊閉著眼睛:“我隻是去辦了點事,而這事……暫且不能告訴你……”
的確,此番前往雲霓坊,一是為了帶蘇錦翎散心,一是為了調查一件他追蹤了許久的事。
她的鼻子忽的一酸,原來他是知道她的心事的,且擔心她放不下,才要解釋給她。口中卻倔道:“你去做什麽我才不想知道!”
他忽然笑了,齒尖咬了下她的耳垂:“不想知道?那昨夜是誰在睡夢中一個勁喊著我的名字大罵負心,還說再也不想看到我,讓我滾得越遠越好,然後又反口說若是我敢跟別的女人雙宿雙飛就要砍了我?驚得隔壁的人幾乎要去報官了……”
蘇錦翎震驚的表情開裂……這都是她說的嗎?這真的是她說的嗎?這……該不是宇文玄蒼在騙她吧?
輕吻她的唇,笑道:“不僅是小醋壇子,還是個裝了火藥的小醋壇子!”
淡吻漸深,隻沉聲道:“相信我……”
她被他吻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又覺那魔掌開始向她胸部轉移,忙別開臉和他保持一定距離:“你不是要睡覺嗎?”
他詭譎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好,睡覺!”
卻使勁抱了抱,在她耳邊低語:“瘦是瘦了點,抱著還是挺舒服的。”
魔爪終於還是抓住了那一小團堅挺,捏了捏:“不錯啊,為什麽她就沒有發現呢?”
蘇錦翎立刻想起在雲霓坊被麗菊當做男子來輕薄的事,頓時又羞又惱。
宇文玄蒼早有預料的捉住她揮舞的小拳頭,返身將她壓下,順手拂落簾帳。
羅幔輕擺……
過了好半天,裏麵傳來蘇錦翎氣喘籲籲的惱怒:“宇文玄蒼,你再這樣我就跳床了!”
然而過了一會又變成哀求:“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
“……好,答應我的勾魂媚眼呢?”宇文玄蒼的聲音已是有些喑啞。
“我才沒有……啊!好吧……”
……
“敷衍!”
……
“不投入!”
……
“不滿意!”
“你故意的,我不幹了!”
……
“啊……好吧……”
……
“勉強算可以,下次一定要繼續努力!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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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發現若是單獨和一個成年男子待在房中簡直是世間最危險的事,偏偏宇文玄蒼此番也不說要出去走走了,隻摟著她睡了幾乎一整天,連飯菜都是店小二躡手躡腳送上來的。
其時正趕上他偶然蘇醒,在以折磨她取樂。
這一天都是這樣,而且隻要她略有怒意,他便做西子捧心狀,害得她驚慌失措,結果又被他占了便宜。她不得不幽怨的對他說道:“你知道《狼來了》的故事嗎?”
他很是認真的聽她講了一遍,然而……且不說他是否聽進去了,這故事對她便是無用。
她被他吻得幾乎喘不過來氣,並沒有發覺門口有人,是門板忽然一響,仿佛有什麽東西打在上麵,隨後是腳步急促離去,緊接著樓梯傳來一陣連續聲響,像是有重物滾了下去……
疑惑回眸,正對上宇文玄蒼的狡黠。
她忽的明白過來……一男一女悶在屋裏一天,還時不時是傳出“打情罵俏”之聲……天啊,她的名聲就這樣被毀了,這個可惡的家夥!
氣急,卻無可奈何,幹脆橫起一條心,閉上眼睛當革命者。
他倒笑了,拍了拍她的臉頰:“睡了一天,也該起了。”
說著,先自下床,端起放在門外的托盤。
淨了手,將碗筷擺在桌上,望向這邊,慢悠悠道:“還舍不得起來嗎?也好,等我吃完了再去陪你……”
話音未落,便見她氣衝衝的跳下床,氣鼓鼓的坐到桌邊。
盤中切得齊整整的新鮮欲滴的翠縷紅絲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而另一碟中則碼著一疊極薄的炊麵餅,無論顏色還是氣味都極大的勾起了她的食欲。
宇文玄蒼早已拈了張麵餅鋪開,塗上甜麵醬,將切做細絲的生菜、青韭菜、羊角蔥、和合菜皮、和水紅羅卜均勻的撒在其上,又好看的包裹起來遞給她。
她不客氣的接了,立即咬了一口。
“真好吃!”
他唇角一勾,又鋪開一張麵餅。
那修長的手指動作優雅,竟不似在從事某種工作,而是在打造一件藝術品。隻一會又裹好一支卷餅遞給她。
她亦卷好了一個……當然不如他卷的漂亮,給了他,作為禮尚往來。
“咬春後,可就不該困了,一會……我們回去吧……”
“去哪?”
她正興致勃勃的吃著春餅,忽然神色一怔……回去,是回宮嗎?
食欲頓消。
黯然片刻,忽然唇角一彎:“是啊,都出來三天了,該回去了。”
是的,即便天欒城不在乎是否缺少一個宮女,而煜王……有屬於自己的責任啊。
一時間寂然無語。
飯畢,她起身收拾東西,正要換回來時的衣物,卻見宇文玄蒼坐在桌邊定定的看著她。
眉心微皺:“你先回避一下好嗎?”
他走過來,攬住她的纖腰,額抵在她的額上:“你已是我的人了,不過是換件衣服,至於趕我走嗎?”
她頓惱:“什麽時候成你的人了?我們還沒有……”
話到此頓時語塞,他倒接了過來:“還沒有生米煮成熟飯?時間尚早,要不我們煮一下……”
她氣急,奮力掙脫……還是趕緊回宮吧,看到時他還敢不敢……
回宮……
他走了過來,擁她入懷,溫和的氣息繚繞耳畔:“我們以肅剌之禮成了親,你就是我的人,永遠都是!”
眼底微濕,輕輕靠在他肩上。
兩個人就這樣相擁而立,直到窗上的白綾紙漸漸蒙上層淡淡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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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下樓時忽然非常後悔,恨不能找條麵紗把臉捂上。
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然而即便不做賊也莫名其妙的心虛,她總覺得櫃台裏的掌櫃,跑堂的店小二以及吃飯的客人都拿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好像她是……
宇文玄蒼牢牢握住她極力想抽離的小手,更順勢一抖披麾將她擁了進去,就這樣堂而皇之的穿過眾目睽睽,瀟灑而去。
蘇錦翎發誓,這輩子也不要出現在這個雒陽鎮了!
坐在馬上,宇文玄蒼照例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她隻聽得馬蹄得得,全不像來時那般緩慢悠閑,雖是躲在厚實的風麾裏,卻好似依舊感到寒風劃麵而過。
馬背顛簸,卻有他牢牢的保護。
黑暗中,她閉上眼睛……天欒城越來越近了。
不知什麽時候,顛簸停止。她的心也仿佛跟著靜止。
然而過了好久也不見他喚自己下馬,不禁探出頭來。
這是……
他們正位於一座山頂之上,四麵皆是白茫茫的高低起伏,有層層深色自皚皚白雪下露出,那是沉睡的樹林。
而最為開闊的是目下一片望不到邊的平滑如鏡,則是被凍結了的水麵,其上有碎雪沙霧般的滑過,仿若白色的沙漠,壯闊蒼涼。
宇文玄蒼緊了緊她顎下的白貂皮風麾,不讓一絲風漏進去,又環緊身前纖細的腰。
“錦翎,還記得這是哪嗎?”
怎會不記得,雖然白雪覆蓋了曾經的層林盡染,覆蓋了往日的芳草萋萋,寒風將江麵凍結,沒有了漁船往來歌聲飄飄,雖然他們現在立於高處俯瞰這片蒼茫,然而風依然捎來夏末的薰香,依然捎來那兩道在夕陽下纏綿的身影……
“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
……“若是以這江山為聘,娶你為妻,如何?”
“……你記住,不管我今後做什麽,都是為了將來,為了給你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這是你該得的,也是最配得上你的東西!或許會讓你等待許久,或許會讓你傷心難過,或許會出現許多我們無法預料的事……但你一定要記得,今天在你身邊的人,心裏隻你一個……”
清涼的碎雪飄入眼中,微微發澀。
一切恍如昨日,即便寒風蕭瑟,飛雪飄零,也難以冷卻難以湮滅當日的點滴,那突如其來的悸動排山倒海般再次湧進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