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穆風走到台前,向皇上行禮,順低語幾句,其間不忘看向她,展顏一笑,星眸深邃。
她也急忙回之一笑,眼淚卻差點又掉出來。
宇文玄錚拽了拽她的衣角。
她正待生氣,卻見他不知何時舉起她做的那個望遠鏡扣在眼上,一本正經的瞄準了場中。
“你怎麽把這東西帶來了?”
“我可舍不得暴殄天物……”
這麽個稀奇古怪的物件自然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於是本就毫無懸念的比賽又失了幾分熱度。
他果真就是來炫耀的。
襄王憤憤下場,把前來接應的兵士推了個四腳朝天。
“七殿下是第幾場?”
賽事已經接近尾聲,蘇錦翎還未看到宇文玄朗出賽,她已是站得腿酸,若不是與宇文玄朗素日交好,她早就想走了。
宇文玄錚麵色有些尷尬,然而仍附到她耳邊低語幾句。
“什麽,你給他下了巴豆?”蘇錦翎驚叫。
“小聲點!”宇文玄錚差點要去捂她的嘴。
他倒不是怕贏不了這個雙生兄弟,可是一想宇文玄朗到是煜王那邊的人,而這兩年煜王和清寧王都不參賽,玄朗與他便各自代表,如此……隻不過是不想煜王一方多個人在場上耀武揚威罷了。
蘇錦翎瞪了他一眼,轉身欲走,卻被他拉住,興致勃勃的指著場中:“快看,熱鬧來了!”
宇文玄錚口中的熱鬧恰是樊尚書家的三姑娘樊淩瑄與穆學士的公子穆懷幀。
是天意還是人為?
參賽者那麽多,還是抽簽決定,怎麽單單就讓他們二人成了一組?
眼下那二人已於飛龍台前拜見皇上,接下來便應是相互見禮,可是……
皆巋然不動。
樊淩瑄一身紫紅琉璃軟甲晶瑩剔透,更襯得她容顏賽雪。穆懷幀墨綠軟甲深沉穩重,更顯得他身姿昂揚。
這二人站在一處,是說不出的匹配,又都選了渾身雪白的寶馬,是天作之合?是心有靈犀?隻可惜……
人群中已發出各色歎息。
良久,穆懷幀方雙手抱拳,輕說了一字:“請。”
樊淩瑄神色端肅,隻瞥了他一眼,翻身上馬。
雖然是女子,雖然身姿玲瓏秀氣,可是騎在馬上,是別樣的英姿颯爽,仿若一團豔麗的火焰,霎時燃燒了整個賽場,贏得讚聲如潮。
“想不想騎馬?”宇文玄錚低下頭,眼睛一眨一眨:“我教你。”
繞場半周後忽然策馬狂奔,兩匹白馬相對而行。一個如烈焰飛卷,一個如狂波湧動,在即將碰撞掀起滔天巨浪之際,齊齊勒馬。
駿馬人立而起,鳴聲震天。
箭光離手,兩支箭並行而飛,在同一時刻正中同一靶心。
歡呼聲,讚歎聲,嬉笑聲響成一片。
穆懷幀迅速搭箭,隻聽“嗖”的一聲利響,箭已離弦,而也就在接下來的一刹那,樊淩瑄手上亦箭光飛射,緊隨前一支箭。在那隻箭剛剛釘到靶心,她的箭便趕上釘住箭羽,將那支箭頂出了靶子,自己的箭卻穩穩紮在靶心,隻餘箭羽微微顫動。
誰都清楚,樊淩瑄此番就是為穆懷幀三年前的悔婚而來參賽,然而誰也想不到她出招竟如此淩厲,絲毫不給對方留情麵,似是這般就能為自己為樊家討回公道。
“依我看,賽了這麽多場,就這場還有點看頭。”宇文玄錚不無幸災樂禍。
蘇錦翎則是在敬佩之餘帶著些許同情。
一個女人,在大婚的前一日被莫名退婚,這無論放在哪個時空都是件失顏麵的事,若是一般的女子,憤恨之餘不是大哭大鬧就是欲尋短見,可是她聽說樊淩瑄當年隻是下了花轎,扯了蓋頭,不悲不惱不怒,一個人穩穩的,沉著的走進了樊府的大門。之後仍有人前去提親,得到的回應是樊家三姑娘立誓終身不嫁!
是因為恨對方毀約,還是自此對男人失了信心?不得而知。
而今她出現在賽場,昂然策馬奔馳,與那個傷了她的男子一較高下,這一番巾幗風骨誰人能敵?而這其中的滋味又有誰得知?
不知那個拒絕了她的男子心中是何等滋味。然而於他而言,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也是難得的情深意重。
思量間,賽場上已是風雲陡轉。
沒有前幾局賽事的相互殘殺,二人隻是對懸在空中的物件竭力射擊。
物件射落不能落地沾塵,否則視為作廢。
樊淩瑄射落一物,在趕去拾取時忽然身子一歪,險些從馬上掉下來……若是落馬,便是失敗。
穆懷幀似也去拾取成果,恰好縱馬路過,手隻一扶,穆淩萱便穩穩的坐回馬上。
四圍一片噓聲,也有善意的嘲笑。
樊淩瑄卻是毫不領情,回手一掌,險些將穆懷幀擊落馬下。
觀賽台上便有些混亂。
不多時,空中剩餘的物件已被二人基本掃空,隻餘一紅色小物懸於柳下。
樊淩瑄嬌叱一聲,白馬隨即一個前躍,直奔而去。
穆懷幀不甘落後,打馬向前。
同時拈弓……搭箭……張弦……
然而就在出手的刹那,穆懷幀的箭鋒忽然一偏。
依舊是並發的破空之聲,然而卻是並行漸遠的兩道箭光。
仿佛有什麽東西斷裂了,發出一聲輕響,於是那紅色的小物飄然落下。
“好一個穆懷幀!”皇上忽然朗聲大笑。
此番,樊淩瑄卻沒有急著趕去,直到那物件就要落地,她方從怔忪中蘇醒,策馬上前,接住了那小小的輕盈。
“穆懷幀果真是條漢子!”宇文玄錚由衷讚道。
士兵點收。
“穆懷幀,二十三個。”
“樊淩瑄,二十四個。”
原來,隻差這一個。
穆懷幀對樊淩瑄抱拳一笑,調馬離去。
樊淩瑄並無勝利的喜悅,她呆呆的坐在馬上,過了許久,方抬頭看向那墨綠的身影。
隻是一眼,忽的低下頭來,打馬衝出場去。
離得太遠,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可是蘇錦翎莫名覺得自己看到有一點淚光遺落在風中,在夕陽下是那般奪目,卻隻是一閃,便消失不見。
或許不僅有恨,不僅有怨,或許……還有愛吧。或許自得知兩家即將結親,就已開始以一顆少女萌動的心在期待與那人的天長地久,想象一種簡單的幸福了吧,然而他的心早已給了別人,無論她是努力,是放棄,終是錯過了。
而穆懷幀如此相讓,是愧疚?是體諒?是歉意?抑或是悔恨?終無可究。他此生能給她的,唯有這偏開箭鋒的一讓而已。
今日一會,後會無期!
“等著看好戲吧!”
蘇錦翎正想罵他鐵石心腸,卻見他衝自己擠了擠眼,縱身一躍便下了看台。
原來是要進行比賽的最後環節——流星逐月。
由一人點燃一隻巨大的爆竹,爆竹炸開之際,會向空中噴灑無數酒盅大小的紅丸,這些紅丸中,隻有一丸上麵刻有“勝”字,誰能射中,誰就是此次騎射大賽的冠軍。
然而等了半天,亦不見兵士抬出大爆竹,卻有裁判官於台下單膝跪地,也不知同皇上說了什麽,皇上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宇文玄錚又跑上來了,站在她身邊,神秘兮兮道:“烈王府又要上場了!”
蘇錦翎眉心一蹙。
按理每府出一人代表即可。蘇穆風是長子,自是由他出馬,而且已經取勝,隻待進入決賽,怎麽又要上場了?
想到此前的驚險,不禁攥緊了帕子。
卻聽宇文玄錚又道:“我們宇文家族這邊也有女將上場……”
纖眉一揚……女將?
場上開始唱名。
此番竟是數人參賽,蘇錦翎於眾多嫋娜娉婷的名字中拾得一個“七公主”……
宇文依薇?!
而接下來,又一個名字落入耳中。
“蘇玲瓏。”
她隻知蘇穆風作為蘇氏世子必須文武全才,卻不知蘇玲瓏竟然也會騎射。
放眼場中,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騎裝齊備,風煙肅殺裏竟好似開了朵朵鮮花,於馬蹄聲聲中迤邐盛放,散播香風陣陣,是一種纖柔與堅韌交織的風采,遠勝於弱柳扶風的極妍美態。
蘇錦翎萬分欽羨的看著場中,耳聽得宇文玄錚輕聲道:“若是喜歡,我也教你。”
人群中爆出了前所未有的沸聲盈天。
距離遙遠,然而蘇錦翎一眼就看出那個水粉騎裝的女子,一反往日的柔弱清麗,如一隻美麗矯捷的鳥飛舞在場上。
她嬌叱一聲,策馬奔往飛龍台,其餘女子亦飛馬而來。
無號令,眾女齊齊翻身下馬,行單膝禮跪拜在地,山呼萬歲。
夕陽灑金,清風陣陣,塵煙橫掃,嬌顏如畫。
此種場景,頓讓蘇錦翎的心中蕩起一翻波瀾壯闊。
皇上異常高興:“想不到我天昊竟有這等巾幗紅顏,今日朕算是大開眼界了。”
“謝皇上誇獎!”
嬌媚的聲音整齊劃一,如金玉相擊,既悅耳動聽,又鏗鏘有力。
“誒,朕還沒說完呢。”皇上笑道:“這身裝扮的確不錯,然而你等可知騎射工夫不在形而在行,不在外而在內……”
“皇上放心,我等若是花拳繡腿金玉其外,便任憑皇上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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