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大不小,黑白分明,有著與其年紀不相符的沉穩之色。鼻梁不高不矮,細如凝脂。嘴唇不薄不厚,微微透著點粉色,此刻正含蓄上翹,對著宇文玄錚的寒暄不卑不亢。
總體來講,這並不是個姿色十分出眾的女子,與身邊那位活潑可愛又有點刁蠻嬌縱的嬌俏女子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被奪了視線,可是當你再次看向她時,又會不由自主的多打量幾番。
她是那般沉穩,如同一潭靜水,就那麽靜靜的等著你移到旁邊,投下身影。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氣度,在蘇錦翎所認識的人中,還真的很少見。
她不禁拿手肘碰了碰一直未出聲的宇文玄朗,小聲道:“唉,她是誰?怎麽八殿下好像同她很熟似的?”
她記得宇文玄錚幾乎把他自小到大凡是能記起來的事都事無巨細的告訴了她,包括幾歲開始不再尿床,沒有理由隱藏這麽一個氣若晨星的女子啊?
是不是她的聲音太小了,否則怎麽沒有得到宇文玄朗任何回應?
她又問了一句,順回頭看了他一眼……
瞬間爆出腦海的是一句廣告詞……哥們,咋了,讓人給煮了?
不僅是麵紅耳赤,還兩眼發直,嘴角一會抿起一會上翹,內裏白牙忽隱忽現,煞是詭異。
而且剛剛碰到他胳膊的時候,隻覺那上麵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好像隻要再加一把火,就可以爆出點什麽來。
自她認識宇文玄朗,他一直是以一個明朗的大男孩形象出現在眼前,即便是生氣,也像一片萬裏無雲的晴空,可是今天……
宇文玄朗,他到底怎麽了?
“啊,羅姐姐,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呃,這就是我那七皇兄。你不記得他了?就是咱們在一起捉迷藏,若是不肯帶他,他就躲在牆根下摳土的那位……”
那個羅姓女子其實早就注意到這邊,卻是故意掉轉了目光,這工夫在宇文玄錚的指引下再次看過來,目光在蘇錦翎臉上打了個轉,又落在宇文玄朗身上。
在這一瞬,蘇錦翎發現她的臉色起了神奇的變化。依然淡定如晨星,然而雙頰漸漸漫上紅暈,進而鋪散開來。雖然她極力壓抑著,可是眸光閃閃,似水波蕩漾。
蘇錦翎忽然想起她是誰了。
按察使羅漢庭之女羅筠笙,與宇文玄朗兩年前定親,原定是去年行大婚之禮為七皇子正妃,可是祖母忽然去世。按理,要麽就於百日內完婚,要麽就等一年之後。羅筠笙生性純孝,願為祖母守喪。這期間還有個關節,就是親人去世,官員按理要回鄉丁憂三年。隻是羅漢庭為人正直,行事果敢,皇上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來頂他的位子,便令他奪情,於是羅筠笙亦算替父守喪。
這羅筠笙和寧雙雙屬表姐妹,此番寧致遠將軍與羅漢庭按察使回京述職,她必是隨同前來,或許也是順便準備一下與宇文玄朗的婚事吧。
這便難怪宇文玄錚笑得那麽“不懷好意”。
此刻見這二人都傻在當場,蘇錦翎突然很想拉宇文玄蒼來瞧瞧這精彩一幕。
這時,羅筠笙眸光一轉,再次落在她身上,眉心不動聲色的一蹙。
她立刻明白過來,趕緊離宇文玄朗遠點,表明與他毫無關係。
“你……就是蘇錦翎?”寧雙雙忽然睜大水汪汪的杏眼,分外好奇且驚喜的看向她。
蘇錦翎還沒來得及去琢磨她怎麽認識自己,她就已經蹦上前來。
宇文玄錚亦是不落其後,直插到二人中間,收起方才的調侃之色,警醒對她:“你要幹嘛?”
寧雙雙眼睛一轉,立刻明白了宇文玄錚的小心思,不屑的“切”了一聲,自懷中取出一物,小心打開。
展開後是書本大小的一張紙,上麵畫著個仙姿飄飄仿佛乘風而來的女子,女子的懷裏還抱著一隻憨態可掬的鴨子。
蘇錦翎腦門上開始一根一根的掛黑線。
寧雙雙一會瞧畫,一會瞧蘇錦翎,滿臉的喜悅,隨後又打袖袋裏摸出隻木雕,依然是神女抱鴨式。
“我在邊城就聽說宮裏出了位神仙姐姐,給皇上托了夢才解了這場蝗災……”
蘇錦翎記得原版不是這樣的,不過傳言總是會失了原本的真實性向著人們覺得有趣的方向發展,而且看她手裏這兩樣東西,想來就是瑞王借機斂財的結果,所以,那傳言怕也是一種促銷的手段。
“雙雙一直特崇拜姐姐,所以這回父親上京,我就死活要跟著來見姐姐一麵……”
她上下打量一番蘇錦翎。
宇文玄錚的眼珠則跟著她目光的移動而轉動,生怕她突然爆出什麽非分之舉傷到蘇錦翎。
這個寧雙雙,他再了解不過了。
當年,因了賢妃的喜愛,留羅筠笙和寧雙雙在宮中,而他與宇文玄朗亦是由賢妃撫養,所以那時經常在一起玩耍。
那年他五歲,羅筠笙比他和玄朗大兩歲,很有姐姐的風範。玄朗當年很愛哭,都是羅筠笙把他哄好的。而玄朗之所以經常掉淚,全是拜寧雙雙所賜。
寧雙雙較他小一歲,個子也不高,卻不知哪來那麽多鬼點子,動不動就抓個蟲子塞玄朗衣服領子裏,要麽就翻出剛生出來的沒毛的小老鼠埋到玄朗飯碗裏,有次還弄了條小青蛇放到了玄朗的浴桶中,美其名曰“放生”……
玄朗被她弄得很脆弱,一見了矮自己一頭的寧雙雙就不由自主的顫抖。羅筠笙護著玄朗,屢次教育寧雙雙。可寧雙雙人小鬼大,表麵應得好好的,還汪著兩眼的淚,可轉頭就給玄朗下更毒的手腕。
他與玄朗雖不對付,但也不能看著雙生兄弟被一小丫頭欺負,實在有損皇家顏麵。於是她對玄朗做什麽,他就反過來對她做什麽。起先一直是偷偷的,是怕被玄朗知道,他可不想讓玄朗承他的情,可是後來在寧雙雙飯碗裏拌蚯蚓時被她發現,當即向賢妃告狀。
賢妃對她的惡行一字不提,隻罰他跪在地上。
她一邊哭得淚人似的,一邊對他做鬼臉,還把自己欺負玄朗的罪行反過來一起扣到他頭上。
賢妃早就知道二人不和,自是深信不疑。而玄朗口出真言,賢妃竟以為玄朗是為了兄弟之情,對玄朗大加讚賞,卻也批評他該實事求是,不能為了手足之情就冤枉好人,寧雙雙則在旁邊一個勁稱是,還說:“雙雙最喜歡玄朗哥哥了,怎麽會捉弄玄朗哥哥呢?”
百口莫辯,當時他恨不能將寧雙雙刨個坑活埋了,地方都想好了。
而這之後,寧雙雙將矛頭對準了他。
他可不是好惹的。
於是二人你來我往,明刀暗箭,而前提是給對方留口氣,“否則我折騰誰去?”
因為年紀漸長,男女就不宜在一同玩耍了,且寧致遠被派去鎮守邊關,於是那兩個表姐妹也各自隨了父母回家。
宇文玄朗和羅筠笙就是那時好上的,皇上也見他們青梅竹馬,就當即和羅漢庭定下親事,隻待玄朗十五歲便可迎娶羅筠笙為正妃。
羅筠笙走的那日,宇文玄朗送出很遠,回來眼淚汪汪的,之後又失落過一段日子,而他也因為缺少了寧雙雙這個對手鬱鬱寡歡幾日。然而那個災星的離開,對宇文玄朗而言不能不說是件好事,他就像是終於見了春風的小樹苗,漸漸的茁壯起來了。
而今她又來了……
今日離開清心殿時,父皇曾跟他提了下,隻言寧將軍要回京述職。他急著去找蘇錦翎,也沒當回事,現在……
他亦上下打量她。
幾年不見,她的確出落得水靈不少,若是不說不動的站在那,也像個大家閨秀,可隻看那雙咕嚕嚕亂轉的眼睛就知此女絕非善類。蘇錦翎太過簡單,可不能被這魔頭給欺負了去。
寧雙雙看著他擋在麵前,不禁擰眉撅嘴:“你這人怎麽還那麽討厭?都八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宇文玄錚就要跳腳,寧雙雙卻輕蔑的哼了一聲:“自作多情,不知進退!”
頭一回被當麵說中心事,還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
宇文玄錚怒了,頓捏緊了拳頭就要砸下……
蘇錦翎幾乎聽到他內力爆出的“哇呀呀呀呀呀”的花臉式怒吼。
“八殿下……”
“八殿下……”
蘇錦翎和羅筠笙幾乎同時開口,然而卻見寧雙雙一轉身,輕易就避開了宇文玄錚的拳頭,卻又不似有意而為,下一步則轉向人群:“都給我讓開!”
那群侍衛並宮人方才見識了她的氣勢,不少人亦知寧將軍的威名,結果不由自主的讓開條路。
那頭大白豬正威風凜凜的立在人群中,見她走來,立刻搖頭晃腦的湊上來表示親近。
寧雙雙上前摸著它的腦袋:“小白乖,我知道有人欺負你,等會我就把他爪子剁下來!”
宇文玄錚又要瞪眼,可是眨眨眼,忽然大笑:“這隻豬是你的寵物?哈哈,果真是有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