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歎。
然而也明白,她們根本就沒有過友誼,可是……如果宇文玄錚不存在呢?如果寧雙雙並不喜歡宇文玄錚呢?
然而世間沒有那麽多的“如果”,有的隻是有口難言的她。
事情怎麽弄到現在這個地步?萬千的巧合湊成無數個誤會,又偏偏指向她,真是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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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寧雙雙照例與她同乘一輛車。
在車外,她親親熱熱的挽著蘇錦翎的胳膊,一連聲的“姐姐”喚得人心底柔波漾漾,引來無數目光瞧著這對姐妹。
蘇錦翎隻當她昨夜醉酒,醒來便把那些別扭忘了,心裏暗自慶幸。
平日隻是寧雙雙小嘴不停,此刻她也不禁多說了兩句,倒好像要彌補自己的虧欠,雖然她也不大明白自己究竟虧欠了人家什麽,就隻是暗自打定主意,以後可要距離那對雙生子遠點。
上了車,香色車簾一撂,蘇錦翎的臂一鬆,毫無把持的她直接跌坐在位子上。再看寧雙雙,已換就了一副臉色,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刹那間,她什麽都明白了,又忽的想起宇文玄朗昨日那句“你也不是太笨嘛”。
的確,她不太笨,卻也實在不聰明,否則怎麽總是後知後覺?怎麽會既是已經清楚了卻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
然而,她又能怎麽辦呢?
“姐姐很虛偽呢。”寧雙雙嫣然一笑,聲音甜甜。
她頓生反感……這個女孩果真如宇文玄錚所說的一般討厭。可是轉念一想,她說的又何嚐不是實話?自己現在明明煩她煩得要死,因為她的表裏不一恨不能立刻揭穿她的真麵目,卻苦於無最佳方法,或者說依自己現在的身份斷不能以下犯上。
有時,想象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到頭來,每個人都是阿Q。
寧雙雙不過是看穿了她的心,相比下,寧雙雙倒是很坦然呢。
“我剛剛也演戲了,不過我敢於承認,隻是姐姐……你敢不敢對大家說你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寧姑娘,在這世上,‘好’或‘不好’雖有個固定的評判標準,卻也因人而異,不僅在於自身,也在於他人的看法。就好比有人喜歡紅花,有人喜歡綠葉,但不能因為喜歡紅花就說綠葉不好。萬事萬物的存在總有它的道理,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記得姐姐是憑借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入選秀女的,卻不想講起道理來竟也頭頭是道,堪稱能言善辯。我雖未親眼得見姐姐是如何勸得皇上收了發兵之心,今日卻是有所領教了。”
“那便要多謝文定王的教誨了。”
蘇錦翎微微一笑,調轉目光,看向織金回紋錦簾於微動之際露出的一線風光。
“文定王……”寧雙雙似是自言自語,語氣意味深長。
蘇錦翎知道,如今又網進去個無辜者。
她暗自歎了口氣,此刻對於文定王確實是充滿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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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昌圍場占地遼闊,是千餘年前便辟出的皇家圍獵之地。
藍天如海,白雲如縷,遠山如線,長草如波,綠油油的林子,茂密的灌木叢於分散四處高低大小不等的土丘周圍搖曳著颯颯的秋風,發出歡呼的喜悅。
但凡皇家圍獵,總要把附近的動物趕入獵場,並禁止閑雜人等進入,所以行走之間,時不時的就有兔子從草叢中躍出,疾奔遠方,卻又停住,豎起身子,轉著長耳朵張望這列華麗的車馬。
蘇錦翎見那逗趣的模樣頓時心生喜愛,可忽想到稍後這個靈動的小生命可能就會化為一具僵硬的屍體,不禁神色黯然。
此前對於圍獵,她也是心向往之,因為這畢竟是她從未參與過的活動,而且日前騎射大賽上那群英雄男女的颯爽風姿也在她心裏激起一股熱血與豪情,可若是這熱情的揮灑卻要以其他生靈的生命為代價……
“姐姐可真會悲天憫人!”寧雙雙打斷了她的思路,竟看出了她的糾結:“在這個世上,弱肉強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所以為了不被別人吃掉,隻能自己強大起來。姐姐,你可要小心哦……”
她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中的銀弓,又將彎月匕首插進短靴,撩開車簾跳下去。
車隊已停,正尋找地點安營紮寨。
此次圍獵,短則三日,長則七天,全賴皇上心情而定。
蘇錦翎剛要下車,卻見車簾又開,寧雙雙笑得甜甜的臉出現在眼前,聲音亦是甜甜道:“姐姐可要小心哦……”
也不管蘇錦翎的微怔及明顯的躲避,一把抓住她的腕子。
她是有武功的人,蘇錦翎自是無法掙脫也不能掙脫。看著她笑容親切且略帶討好之意的攙著自己,感覺如同吞了隻蒼蠅般難受。
誰能告訴她,怎樣才能擺脫寧雙雙這種口是心非的家夥?
“姐姐一定要和雙雙住一間帳子,雙雙最喜歡和姐姐在一起了……”
她的聲音甜美如蜜,聞者無不對她投來喜愛的目光,然而被她如此“喜歡”的蘇錦翎卻是滿臉別扭之色。
有的人不禁皺起眉頭……這也太不識抬舉了,莫非以為自己是宮裏的紅人就可以不把寧將軍的獨生千金放在眼裏嗎?人家隻不過誇了她兩句,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王府庶女,再受寵也是主子的奴才!而寧雙雙絲毫不以為忤,笑得愈發謙卑,讓人看著她的目光愈發柔軟,愈發喜愛。
蘇錦翎明知她的詭計,也明知自己應該表現出更大的熱情甚至是誠惶誠恐。若是一日前,她的確是很感動的,可是現在……她努力想笑,然而心底的反感卻讓她覺得自己遊離在唇邊的笑意亦是可憎。
一路行來,有不少禁衛和寧雙雙打招呼。
對於男人,尤其是骨子裏充滿戰血的男人,酒便是最好的溝通工具。寧雙雙隻用了半個晚上,就和所有隨駕的禁衛混得熟絡。
“寧姑娘,你今天真漂亮!”
“寧姑娘,什麽時候教我那套流雲劍法?昨天你那套劍使得實在是太漂亮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寧姑娘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
還有個禁衛大老遠的跑來,遞上一束殷紅的花,臉漲得比那花還紅,眼睛瞅了寧雙雙一眼就趕緊擱花上,結結巴巴道:“我不知道這有沒有你說的熾鏈花好看,就是……就是看著好,還挺香的。送……送給你吧……”
寧雙雙接過,放在鼻子底下深吸了口氣,做陶醉狀:“真的很香呢。謝謝小武哥哥……”
那小武哥哥又飛瞄了她一眼,摸摸後腦勺,咧咧嘴,小聲嘟囔了句:“花再香也沒你好看……”
蘇錦翎正在研究這兩者間的邏輯,就見他飛快的跑開了,周圍便有此起彼落的哄聲。
寧雙雙含笑盯著那背影片刻,調轉目光:“這樣美的花,自然要送給姐姐……”
此花這般意義重大,蘇錦翎怎敢接?可是不接會更讓人以為她恃寵而驕。
做人,要麽就聰明絕頂,能見招拆招,要麽就愚不可及,能無知無感,總好過她能看明白許多事情,卻是不知該如何化解危機,隻餘尷尬為難。
“這是人家送給寧姑娘的,我怎麽好……”
她終於擠出一句真心實意,然而寧雙雙忽的一聲驚叫:“姐姐,就算你不喜歡,也不要把花扔地上啊?”
可是蘇錦翎明明記得,自己根本就沒有伸手,是寧雙雙將花遞到她手邊,然後手一鬆……
她明明看到那一瞬寧雙雙的唇角劃過一絲狡黠,她已預感到下麵將要發生的事,而那聲驚叫亦恰恰響在同一瞬間。
多麽俗套的橋段?卻是屢試不爽。現在但凡聽到這聲驚叫的都對她怒目而視,沒有聽到的也覺察出異樣向這邊看過來,那個送花的禁衛已經攥緊了腰間的寶劍。
若是想扳倒一個人,陷害是最好的手段。很不幸,她經常成為那個被陷害的目標。
現在該怎麽辦?
義正言辭的辯駁?
是你自己扔地上的,為什麽怪我?然後將其昨日所言公之於眾,闡明對自己的陷害。
可也得有人信啊。現在寧雙雙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可愛懂事又豪爽的女子,怎麽會無緣無故的陷害一個小宮女?而且她和這個小宮女又是這般要好,對這小宮女崇拜得是五體投地……
委曲求全的承認?
是奴婢一時疏忽,沒有接住,請寧姑娘饒恕奴婢。可是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她為什麽要屈從於陷害自己的人?為什麽要心甘情願的坐實這個罪名?而且即便她承認事情就會過去嗎?
不錯,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大了說是藐視主子,往小了說是不知好歹,斷不至送死。然而此事怕僅僅是個開始吧?有的時候,用一把快刀結果一個人可是比用指甲鉗將一個人的腦袋一點點剪掉要痛快許多,而且寧雙雙此舉,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