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玄錚大怒,一把抓過絡月:“帶路,我告訴你,若是她有個什麽好歹,哪怕少了根汗毛,我就讓你們肅剌陪葬!”
話音未落,人已軟軟的倒了下去。
身後的肅剌人收回掌,望向絡月郡主:“郡主,接下來怎麽辦?”
絡月氣狠狠的甩脫那依然鉗在頸間的手,一巴掌抽在宇文玄錚臉上:“帶他回去!稟明可汗,尋曾經從那鬼地方逃出的人,去黑月亮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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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風撲麵,衰草眯眼。
蘇錦翎攥緊韁繩,身子幾乎伏到馬背上,亦無法抵擋那恐怖的顛簸。
她不知彤雲因何發狂,文定王亦曾告訴她一旦馬受了驚該如何控製,可是她反複試了多次,依然沒有效果。
初時還能聽到絡月郡主在身後疾呼她的名字,可是沒一會,耳邊便隻有呼呼的風聲。
眼前的草原已變作一匹不停抖動的綢緞,她則是翻滾其上的一粒微塵。
若不是眼前鋪開一片樹林,她真要以為自己不過是在原地奔跑,永無止境。
枝葉抽打在她的臉上身上,斷響夾著刺痛,她不禁閉了眼,偶爾查看周圍狀況。
好在沒過太久,於臉上明暗變幻的枝葉陰影忽的退去,換作陽光刺目。
睜了眼,未及看清一切,便發現彤雲已奔到一片水邊,且尚無停步之勢,而那水中正有一人……
她好像看到彤雲的蹄子已踩到那人頭上,不覺驚叫一聲,勒緊韁繩。
仿佛是騰雲駕霧般,水光刹那劃目而過,而下一刻,彤雲已穩穩落在對岸,旋即嘶叫一聲,轟然倒地。
天地倒轉。
她的神智有一瞬間的恍惚,待清醒之際,急忙從地上爬起來。
彤雲躺倒在地,眼睛半閉,口吐白沫,四蹄抽搐,一條後腿竟粘著黏糊糊的血,循著看去,但見臀上有一處傷口,周圍血跡模糊。
她盯著那傷口呆怔片刻,忽想起方才在水裏看到一個人……
回了頭,那人正背對著她洗澡。
水位齊胸,一頭黑發浸了水光,在湖中鋪散著,好似水草搖曳。
“你……是你傷了它?”
那人不語,動作悠閑的撩著水,擦洗手臂。
他的胳膊很長,其上肌肉健壯,沾了點點水珠,在光下耀眼閃爍。
蘇錦翎雖然生氣,可還沒有糊塗,眼下明顯的是敵強我弱,況對方是個男人,況這周遭靜寂,環境陌生……
她連忙對彤雲好生安慰,可是彤雲喘著粗氣,就是不肯起來。
水聲驟大。
她趕緊繞到彤雲身後,警醒望去。
那人果真轉了過來……
黑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隻露出高挺的鼻子和線條剛硬的唇,眼睛隱在發後,但不知為什麽,蘇錦翎總覺得有兩道利劍般的目光直插過來,將她牢牢定在原地,連呼吸亦被定住。
二人對視良久,蘇錦翎好像看到那目光微微下滑。
她亦看向自己……
她急忙攏起衣衫……經了這一路,深紫的騎裝已被劃爛多處,露出的皮肉也傷痕累累。
見她如此,那人倒好像得了什麽趣事,輕笑一聲,重又轉過身去。
她立即又小聲呼喚彤雲,可是彤雲依舊一動不動。
“別費力氣了,它被點了穴,沒有半個時辰是解不了的,就算解了也沒用,它中了毒,怕是就要死了……”極是悠閑的語氣伴著泠泠水聲傳來。
“你……”蘇錦翎怒了:“它又沒有傷到你,你為什麽對它下手?”
“等到它傷了我,我還有機會下手嗎?”
蘇錦翎語塞,過了半天:“可你點了它也就算了,為什麽要傷它,還下毒?你以為就你知道痛,就你知道害怕,馬就不會痛嗎?”
那人忽的轉過身:“痛?是這樣嗎?”
蘇錦翎不知他打哪變出一把匕首,緩緩劃開手臂,殷虹的血便流出來,滴到水麵,開出數朵妖冶的花,進而連成一片花海。
“瘋子!”
一路失控狂奔似也沒有眼前所見來得恐怖。
她不再看他,隻拚命推著彤雲,雖然也知這樣根本無濟於事。
水聲輕響,餘光瞥見那人從水裏走了出來。
慌忙望去……
“啊……”她失聲驚叫,飛速跑開。
那人竟然沒穿衣服就走過來了……
跑了沒幾步,不放心的回頭張望,但見那人蹲在馬旁,也不知做了什麽,彤雲動了兩動,竟然站了起來。
她驚喜的往前邁了一步,又頓住,警醒看他,又不好意思的別過臉。
腳步聲遠去。
她抬了眸子,見隻彤雲立在那,那人已沒了蹤影。
彤雲試著向她走來,腿虛弱得直打哆嗦。
她奔過去,摟住彤雲的脖子,彤雲親昵的蹭著她的臉,有些無力的噴著鼻息。
“雖是除了毒,不過還需調養,如果不想它死,你隻能步行了。”一個聲音自樹後轉出。
那人已穿上了衣袍……竟是肅剌裝束。
長發依然濕漉漉的披在身上,卻已露出整張臉,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
不能不說,這是張英俊的臉,然而麵容過於淩厲仿似刀削,使他看起來好像峭壁般可怕,且幽森的眸子盡是警戒孤寂之色,不遺餘力的昭示著陰戾狠辣。
此物危險!
蘇錦翎攥緊了韁繩,往馬身上靠了靠,警醒對他。
大概因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彤雲倒是對他分外有好感,不停的噴著鼻息。
那人斜睨了蘇錦翎一眼,表情似是帶著與生俱來的不屑,然而目光在下一刻又飛速移回,落在蘇錦翎的胸前,神色複雜:“你是絡戈的女人?”
蘇錦翎捂住胸口,指尖碰到了那個銅簫,頓時明白他是誤會了:“我……”
他已掉轉了頭,好像方才所問純屬無意之舉。
他係好袍帶,望向天空……時過正午,陽光依舊燦爛。
“若是能轉出這個鬼地方,就說明天意允我歸來!女人,”看向蘇錦翎,吊起一側唇角,笑容冰冷邪魅:“願意跟著我嗎?”
“你帶我出去?”蘇錦翎眼睛一亮。
他微有一怔,眸底不易察覺的劃過一抹光亮:“想出去?那就要看你的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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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冷嗎?”
那人看著她臉色青白,唇色發紫,牽著韁繩的手攥得緊緊的,人也緊緊貼在馬身上,卻依然止不住戰栗,每走一步都極為艱難。
因了劇烈運動產生的熱氣早已消散,薄汗將衣物貼在身上,風吹過,刺骨的冷。
眼前有東西晃過……那人的手覆在她的額上。
她慌的一躲。
那人冷哼一聲,一把扯開袍子……
“你要幹什麽?”
話音未落,暖意已裹在身上。
“快點走。病人加病馬,真耽誤時間!”
蘇錦翎看著那人隻著中單走在前麵,左手的袖子已是一片殷虹,血卻仍在流出,一滴滴的落在草葉上,可是他恍若無感,難道真的不覺得痛?
腳步聲近。
隻著中單的男子眸底一沉,攥緊了拳頭,瞬間回擊。
然而拳頭在貼近那張臉的瞬間停了下來……
“你想死嗎?”
多年的艱險令他渾身布滿警覺,竟一時忘了黑月亮一帶除了自己與這個女人,再也不可能有別人。方才若不是及時收住招式,這女人已是沒命了。
他看著她的驚魂未定,頓生惱怒,然而下一刻,她卻拾起他的腕子。
“你怎麽不包紮一下?”
他抽回手,冷冷轉身,可是又被她拉住,且布帛裂響……他不可置信的瞪了眼,眼看著自己的中單轉瞬就短了一截。
她將那條棉布捆在他腕上。
“待回到大帳,再讓太醫給你好好瞧瞧。”
眯眼看她:“宇文容晝來了?”
蘇錦翎一怔。她還是頭回聽到有人這麽大膽且肆無忌憚的提及景元帝的名諱。
無視她的疑慮與惱意,兀自吊起一側唇角:“我回來的還真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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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直轉悠到日薄西山,依然好像在原地打轉。
接替太陽的月亮已然緩緩現身,卻是蒙著層黑氣,且四圍也仿佛有黑霧漫起,隱約可嗅到苦澀之味。
見她麵露驚恐,那人唇角一牽:“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對上她的水潤目光,笑意更深:“黑月亮。”
站住腳步,簡單環視四周,漫不經心道:“肅剌草原的禁地。據說早在三百年前,肅剌的可汗生下兩個兒子,按傳統,大兒子繼承汗位,小兒子繼承財產,隻是有了汗位,什麽財產不能擁有?可是那大兒子貪得無厭,不僅成了肅剌的可汗,還看上了弟弟的女人。弟弟連夜帶著女人逃跑,哥哥就在後麵追。全草原的人都出來追他們,不停的報告哥哥他們的行蹤,說他們背叛了可汗,是草原的敗類,要殺了他們。他們逃無可逃,想要自殺殉情。這時,草原上忽然生出了這片林子,他們想也沒想的就跑進去,然後……”
他望著天上蒙黑的月亮:“他們再也沒有出來,而但凡追進去的人也少有能活著離開的,因為這裏的樹木會自行移動,僥幸逃出的幾個不是眼睛瞎了就是耳朵聾了嘴巴啞了,要麽就是瘋了。後來人都說那兩個人成了魔,占據這一方天地,從此再也沒有人能打擾他們,再也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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