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畫總管今日到此就是為了來指責我嗎?”
無緣無故的挨了通訓,蘇錦翎很是莫名其妙。
“之畫哪敢指責王妃?王爺愛著你,護著你,你哪怕隻打個噴嚏,他都擔心得要命,之畫怎會讓王爺傷心?若真的想要指責,之畫就不會將她們遣開。之畫顧慮的不是王妃的麵子,而是不想讓王爺難過……”
之畫眼底的晶瑩讓蘇錦翎的怒火一滯,思及昨日種種,忽的有些明白了:“王爺怎麽了?”
“怎麽了?”之畫冷笑:“現在整個府中怕是隻有王妃不知道王爺怎麽了。王妃當真是對王爺……一片情深!”
“之畫……”她開始不安。
之畫已走到門邊,此刻頓住腳步,微偏了頭:“之畫來此隻有一個懇求,請王妃關心一下王爺,哪怕隻是……做做樣子……”
她再也說不下去,閃身走了。
蘇錦翎在屋裏呆怔片刻,急喚秋娥進門。
但見她目光閃爍,便知她已知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急忙詢問。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王爺昨夜在摘星亭飲酒,不知不覺睡著了,今天早上才被人發現……”樊映波不冷不淡的開了口。
摘星亭坐落在凝香園數丈高的假山上。山高風大,人卻在裏麵睡了一夜……
“王妃很冷嗎?”秋娥發現她在發抖,急忙拿了風麾給她披上。
“王爺現在在哪?”
話一出口,方發覺之畫一番話說得極為中肯,她對他果真……毫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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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意軒雕花的門扇半開,太醫何齡泰正從裏麵走出。
“……一定要注意保暖,不可再吹了風,可也不能受了熱,因為寒氣在內,淤積不散,如果以強熱驅除,倒會沉積成屙……”
“那該怎麽辦?”之畫早已紅了眼圈。
“待王爺醒了,自可用內力驅除,但也不可過急。唉,先按方抓藥,病是要慢慢醫的。對了,如果王爺出了汗,便是體內寒氣外滲,一定要及時擦拭,萬不可讓汗氣倒灌,否則……”
見蘇錦翎急匆匆趕來,何齡泰忙施禮:“老臣見過王妃……”
“王妃,你可來了,王爺就要不行了!”福祿壽喜忽然放聲大哭。
“胡說什麽?”之畫瞪了他一眼:“王妃對此‘毫不知情’,你不要危言聳聽嚇到她……”
這話可謂語意深刻了。
蘇錦翎心慌意亂:“何太醫,王爺到底怎麽樣了?”
何齡泰剛要開口,福祿壽喜搶上一步:“太醫說,王爺這病冷不得熱不得,最好是有人……”
他為難的看著蘇錦翎。
“有人怎麽樣?你快說……”
福祿壽喜清清嗓子:“有人能用身體幫助王爺自然而然的驅除體內的寒氣……”
此言一出,滿場靜寂。
所有人都看向福祿壽喜,再轉向蘇錦翎。
蘇錦翎小嘴半張,臉色紅白不定。
誰都知道,王爺昨晚露宿摘星亭定是和王妃有了矛盾,若是王妃可以……
於是,那望住她的目光更熱切了些。
之畫神色依舊陰沉,然而看著她的眼神也不禁有了幾分期待。
福祿壽喜暗自踩了何齡泰一腳。
何齡泰正無限旖旎的想象著這位絕色王妃抱著絕色王爺的香豔美景,結果差點慘呼出聲,急忙道:“這不失為最好的法子了,隻是王妃身子虛弱,怕是……哎呦……”
福祿壽喜又不解恨的碾了一下方移開腳,繼續哭喪著臉:“這可怎麽辦?就要過年了,萬一王爺……”
“福祿壽喜,你找人把王爺送到暖玉生香閣去吧,”抬眸對上福祿壽喜的驚喜:“暖玉應是對王爺……”
“好咧!”
不等蘇錦翎說完,福祿壽喜就點了人衝進門去抬宇文玄逸。
之畫看了蘇錦翎一眼,眼底很是有些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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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子果真冷,卻不是因了寒涼的體質。
有水汽自皮膚上滲出,凝結成滴。
蘇錦翎遵照醫囑,將那水滴及時拭去,然而很快又有新的水珠冒出來。
太醫說,等到沒有水珠滲出後,方算度過危險,而且要時不時關注胸口的熱度,如果見暖了,便有蘇醒的跡象,可以換藥服用了。
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按理完全可以由下人來照顧,可偏偏大家都有事情忙,唯樊映波閑著,卻被秋娥史無前例的“親熱”的拉了出去:“映波,快過年了,我想給王妃繡條帕子,你女紅好,你來教教我……”
蘇錦翎也知道大家為何這般“忙”,無非是以為她和宇文玄逸鬧了矛盾想要他們借機化解,可是她卻一直沒想明白宇文玄逸到底在因為什麽生氣,而引他生氣的原因……是她嗎?
她擦拭著他額上的水珠……這到底是凍了多久,積攢了這麽多的寒氣?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竟是在那麽冷的天氣在風那麽大的地方睡了一夜?若是沒人發現,豈不是……
不禁有些生氣,手下卻未曾懈怠。
又換了條巾子,動作更加輕緩起來。
燭光下,他的臉好似浮著層淡淡的金,如此虛幻,又如此清晰。
不論是否承認,他都是她所見過的最俊逸的男子。
長眉如畫,斜飛入鬢,挑著桀驁與從容。鼻梁挺直俊秀,透著倔強與剛毅。唇卻失了以往的殷紅,顏色淺淡,卻依然似在笑。
蘇錦翎方發現,為什麽他始終是一副笑若春風的模樣,原來那唇角生就微微翹起,即便睡了,亦銜著溫潤和煦。
她也不禁微彎了唇角,小心的拿巾子擦去眼角的水珠。
巾子拂過,露出輕輕合攏的雙眸。
再不見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目光,唯略帶上卷的長睫濃密漆黑,在眼下鋪開兩片扇形的陰影,帶著一股鬱色。
就是這樣一雙眸子,無論她是留心還是無意,隻要轉回頭,便會見他笑意微微的看著她,那笑意中包含太多,她總是不敢去想,她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她也不明白她在怕什麽,好像隻要看到那眼底的柔情,她的心就會像水波般動上一動,於是原有靜止在湖麵的影子便開始搖晃,她好怕它們會淩亂,淩亂得讓她無法拚湊。
可是,她似乎有點習慣了他的注視,每每隻要看到他的目光,心便不由自主的安了。
她不禁感歎,習慣真是種可怕的力量。
撫向他的胸口。
隔著白綢中衣,感受那顆心髒的跳動。
有些微弱。
記得此前的夜晚,這顆心髒輕緩有力的跳動就像是催眠的樂曲,令她不知不覺的進入夢鄉,夢裏亦是安然。
隻是直到現在,這胸口依然是冰冷的。
太醫說,依他的體質,即便醉酒,即便受了風寒,也不致昏迷太久,可都過了兩天兩夜了,除非……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睡安穩……
沒有睡安穩……是因為她嗎?宇文家族的人體質寒涼,需要催動內力才能提升溫度。
望向那雙靜止的黑睫……王爺,你到底要我欠你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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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真靜,連窗外的玉片風鈴都沒有發出半聲輕響,唯有燭心“啪”的爆出一點火花。
那兩抹扇形的陰影忽的一顫……
她還以為是燭影搖動,然而下一刻,那兩片淡色的唇瓣緩緩開啟……
她急忙要去拿茶杯……但凡病中蘇醒,都是要喝水的吧?可是……
“錦翎……”
聲音幹澀嘶啞,緊接著,一把攥住正要離開他胸口的手:“別離開我……”
“王爺,我不走,我去給你端杯水……”
他卻恍若未聞,隻不停的喚著:“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是因為他們早有約定……隻要調查出宇文玄蒼忽然變心的真相她便可去留隨意還是因為……他知道了她拜托福祿壽喜打聽房子的事?可是她分明交代福祿壽喜不要對任何人講,福祿壽喜也指天發誓說絕不泄密這事交給他就放一百個心好了……想來那眼睛嘰裏咕嚕亂轉的小太監果然是不可信的!好像……好像確乎是在福祿壽喜出現在梅林和他耳語一番後,他便有點失常,然後便帶她去了熙安府,還說……
“王爺……”
“別離開我……”
話音未落,腕子一緊……人已是被他壓在床上。
他眸子半開,裏麵是朦朧的霧氣,定定的籠罩著她,似睡似醒,而後頭一低,竟是吻在了她的唇上。
她方要驚叫,然而唇齒一開,他便長驅直入,卷起香舌,交織裹纏。
苦澀的藥香沿著舌尖下滑,直入心扉。他仿佛果真幹渴,大力的啜飲著她唇舌間的甘甜。
驚惶間,不知是誰的齒磕傷了誰的唇,有甜腥彌漫,轉瞬淹沒在沉重的喘息間。
好像有什麽東西“嗵”的在心裏炸開了,碎片燃著火星四處飛射,將她的身子燒作通亮。
意識有一瞬間的模糊,又迅速清醒,她拚命掙紮:“王爺,你醒醒……”
然而那懷抱卻越來越緊,吻亦越來越熱,熄滅的火星再次被點燃,騰起綿密繚繞的煙,竟讓她氣喘籲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