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心為主,何罪之有?”
“奴婢不該隱瞞王妃,不過奴婢絕無加害王妃之意……”
“你怎會害我?”蘇錦翎歎了口氣……那個人又怎會害她?
“當時王妃被襄王陷害入獄,王爺不放心王妃身邊的人,就讓奴婢去伺候王妃……”
“我知道了……”
“其實王爺總擔心奴婢粗手笨腳,恐讓王妃……”
“我倒看你伶俐得很,否則也不會瞞了我這樣久……”
“是王妃宅心仁厚……”
“你倒不如說我粗心失察……”
“奴婢該死……”
“你若是還這麽囉囉嗦嗦不肯回我的話就真的該死了!”
“是。”秋娥略一沉吟:“王爺畢竟政務在身,多日不回府也是有的,王妃不必擔心。試想宮中這些年出了多少事?王爺哪一次不是化險為夷?王爺可是世間最聰明絕頂的人物!倒是王妃要好好將養身子才是。王妃這幾日都瘦了,若是王爺回來看見了,又該責罰奴婢了……”
聽她這般講,蘇錦翎的確是略有寬心。
可不是,哪一次危機,包括自己數次陷於危難,不全是憑他的睿智才轉危為安嗎?
她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般說道:“但不知別的府裏是不是也是這樣毫無音訊……”
秋娥斟了茶,已是打算出去了,聽聞此言頓住腳步:“瑞王府那邊和咱們一樣,隻聽宮裏出了事就進了宮,再沒回來過。八殿下自是不可能出宮了……”
蘇錦翎想知道的當然不隻是這些,不過宇文玄蒼那邊怕也是如此吧……
秋娥瞧了瞧她的臉色,略有躊躇,仍道:“今日的事,王妃能不能……”
“我自是不會同王爺講的,你大可放心。”
秋娥高興起來:“奴婢就知道王妃最疼奴婢了,隻王爺總說奴婢笨……”
“王爺是拿你玩笑,若真的笨,怎會放你在我身邊?”
“那是!”秋娥得意的一揚下頜,卻又小心翼翼道:“王妃是什麽時候發現奴婢是……”
蘇錦翎抿唇一笑:“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王妃說的極是。奴婢是黃藤紙,沾火就著了,王妃看見那燈籠了嗎?那也是紙糊的,非要蠟燭倒了,它才肯著。奴婢隻不知那蠟燭要何時才肯倒呢?”
蘇錦翎眼角微跳……此言,似是意有所指。
而當她看向秋娥時,後者正垂了眼眸,躬身退去。
門一開,樊映波恰走了進來,眼睛隻看著地麵:“後廚要準備晚膳,問王妃今晚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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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蘇錦翎睡得朦朧之際覺得有人上了床,抱住自己。
可是因為她最近一直睡得不好,秋娥焚了安息香,結果她昏沉沉的,竟不知是夢是醒。
墜兒也很安靜,想來是夢吧。
那人將她抱得很緊,唇輕輕擦著她的耳際,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讓你擔心了,沒事的,一切就要結束了……”
她竟好似得了什麽保證一般,心一鬆,便徹底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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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梳洗時,她對著金鑲寶石香爐出神半天,忽然對正給她梳頭發的秋娥問道:“王爺昨晚回來了?”
鏡中一直神色沉悶的樊映波陡的眼簾一顫,待她望去,又恢複了靜默之態。
“王爺……沒有啊。”
秋娥挑了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正放在她上比量,忽的俯下身子,在她耳邊小聲道:“王妃想王爺了?”
她當即紅了臉,一把搶過她手裏的珠釵丟到妝奩裏。
秋娥卻不屈不撓的選了支紫水晶新月發釵,一本正經道:“常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說著,眼角似無意的瞟了樊映波一眼。
“奴婢給王妃梳個最新的發式吧……”
蘇錦翎再次奪了她手裏的釵:“別弄了,費時費力不說,還扯得頭皮發痛,又要戴上許多東西,喘氣都費勁……”
“也是,女為悅己者容。王爺不在,再好看的發式又要梳給誰看呢?”
蘇錦翎氣急:“你這死丫頭,說話愈發沒有分寸了……”
“奴婢是實話實說,而且是‘恰到好處’!”
蘇錦翎作勢要打,秋娥忽然望向窗外,驚喜道:“王爺回來了!”
蘇錦翎心頭一跳,急忙望過去,卻隻見枝影橫斜,再看墜兒伏在窗台上,正在默默的望眼欲穿。
“王妃如此可是不打自招哦……”
秋娥咯咯一笑,未及她著惱,已退到門口,做了個鬼臉,迅速逃出去。
“這丫頭,越來越沒有王法了!”她恨恨的擲了一朵絨花出氣,臉頰卻愈發火燙。
“對待下人,自是要立個規矩,否則他們當真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呢……”
“本分”二字說得極重,然而蘇錦翎卻覺得這話並非隻針對秋娥,倒像是……
樊映波依然默立在牆角,以至於讓人懷疑剛剛那句匪夷所思之語到底是不是出自她口。
她平日少言寡語,卻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
隻是,她到底想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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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逸是龍抬頭那日回來的,當時蘇錦翎亦是剛起,由秋娥服侍梳洗。
忽聽得外麵一聲接一聲的傳遞著“王爺回來了”的欣喜,眼見得一襲冰藍自窗格間的透明琉璃飛速移過,她都不知怎麽的就忽然出現在暖玉生香閣外……
這幾日蘇錦翎一直暗中觀察著樊映波,可是這一刻,她掠過樊映波的身邊,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眼中一閃即過的異色……她如此緊張,緊張得竟忘記自己僅穿著一件單衫卻不覺寒冷,她隻是看到他就在距自己幾步遠的地方,正和之畫說著什麽。
他似是瘦了,然而依然清雋。唇邊掛著不變的笑意,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睇著之畫,隨著她的細語輕輕點頭。
心依然在狂跳,然而看著那二人的四目相對,那麽默契,那麽熟稔……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黯淡漸漸如烏雲般蓋住了喜悅,且緩緩滲出水漬。
手攀住門框。
自知應該離開,卻不知為何無法轉身而去。
他眸光一挑,看到了她,當即走了過來。
速度之快,甚至帶飛了之畫的刺繡妝花裙裾,而之畫那剛剛飄出唇邊的半句話就這麽散碎凋零在風裏。
仿佛一下子便站到她麵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進了門。
秋娥則領著一幹下人急急衝出來。
他一路疾行,遇了撅著尾巴細聲細氣向他討好獻媚的墜兒隻隨手一指,墜兒便硬邦邦的倒在地上,滿是憤恨委屈幽怨不甘的大眼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攔腰抱起他心愛的女人往床上一擱,自己隨即也躺了上去。
“你要幹什麽?”蘇錦翎大驚。
“睡覺!”
宇文玄逸隻吐出簡單的兩個字,便閉上眼睛。
她動了動,自是被他摟得緊,掙脫不得。
衣褶間依然是她熟悉的杜若之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心忽然就這樣安了。
他隻是摟著她,一動不動,好像真的睡著了。
良久,她方輕聲道:“宮裏出了什麽事?”
靜寂。
良久,在她以為他又一次睡著了,方聽他極閑淡的說了句:“太子倒了。”
什麽?
她差點直坐起來,然而他扣著她,雖力度不大,卻令她動彈不得。
“以後別穿那麽少站在門口。”
低語,依舊是極閑淡,然而再無聲響。
她靜靜的躺著,心裏卻是一團嘈雜。
太子倒了……怎麽倒的?他們這些日子就是在忙這事?太子此番倒台究竟是誰的“功勞”還是他們都有合力而為?
太子倒了,接下來呢?襄王被廢,文定王遠遊,瑞王隻專心金銀,宇文玄朗和宇文玄錚因為是雙生子,皇上為了避免“十子之亂,雙生奪儲”的讖語,遲遲沒有封他們為王,而且也不準他們參與政事,那麽就隻剩下……
這兩個曠世奇才,當真要立在風雲之巔一決高下了……
她隻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會這麽快,這麽突然。
宇文玄蒼一直心懷大業,此番定是要全力以赴,而宇文玄逸……她看了看眼前這個男子。
他黑睫微垂,於眼下蒙上兩抹陰影,疲憊盡顯。唇角依然是翹著的,卻是靜靜的。
這個人,你似是永遠也猜不到他的心思,可是他的心思又總似是明明白白的擺在你麵前。
而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倦極了的孩子,終於可以放下一切沉重,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覺。
她發現,他果真是累了,以往跟她在一起時,他總是以內力提升體溫為她驅寒,可是今日,他的身子竟是比她還要冰冷。
而且……他怎麽隻穿著這一件單袍就跑回來了?是為了……
抿了唇,不願再想。她最近有點思慮過重,而且思的完全是她不該思的東西。於是隻拉了羽絨被,輕輕為他蓋上。
可僅僅是這麽細小的動作,卻好像驚醒了他,臂間一緊,將她牢牢鎖在懷中。
她也沒有掙紮,就這麽偎著他,感覺他的胸口有節奏的起伏,下巴上冒出的青黑又癢又痛的抵著她的額角,不禁想笑,然而又歎了口氣……太子倒了,這樣的安然還能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