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似孕育著一個神秘的寶物,霧氣如煙般漫卷,揉碎了陽光,將融著金星的水霧放到她的掌心,流嵐般飄動,似乎隻需輕輕一握,便可帶著她飛向那氤氳的仙境。
“這裏怎麽好像是……”
像清蕭園。
一時間,那被淡忘了十五載的歲月再次乘著霧氣翻滾而來。
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了身邊,待聽到一聲輕喚,卻見他坐在一隻小船上,親自執槳,正笑意微微的看她。
霧氣如雲,煙嵐飄轉。他仿佛是乘風而至的仙人,偶然停靠岸邊,要帶她共赴仙境。
“看什麽呢?還不快上來?”
他的聲音仿佛浸潤了水霧,柔軟又清新。
船身不穩,他小心的扶著她坐好,而後雙槳搖動,劃開水波粼粼,駛向仙境。
有流嵐繞身而舞,有碎金劃目而飛,一切的一切,猶如夢幻。
“清蕭園有一個池塘,每到雨後初晴,也會這樣霧氣漂浮。其實明知那霧下依然是往日的池塘,還是很想駕一隻小船進去看看,想象自己會不會真的來到另一片天地……”
她從不向他提及往事,因為太過單純,太過酸楚,太過仇恨,而今雖已釋然,可是那個女子淒苦的歲月卻在她心中劃下一道永久的傷痕。
“我曾去過清蕭園……”
她轉了眸,卻見他笑了笑,望向遠處漸漸轉為淺金的迷蒙:“不是十幾年前的那次,而是前年夏天。當時亦是雨後,我看著池塘上霧氣氤氳,流光灑金,就想若是帶著你泛舟其上會是何等愜意。而若真的是另一片天地,隻要有你在身邊,就是仙境……”
他的臉朦朧在淡金的霧氣中,褪去往日的魅惑,隻餘滿足和欣慰,又有淡淡的悵惘。
前年夏天……是瑜妃剛剛去世還是她遭受冤枉死裏逃生?她已是記不得,可是有什麽關係呢?現在他與她就在一起,在這一方曾經共同期待的天地。有清風送爽,有流水淙淙,可以不知今夕何夕,隻相依相伴。
她往前挪了挪。
船身搖晃,他慌得扶住她:“小心點!”
她順勢接過他手裏的一隻船槳。
他也不拒絕,隻笑道:“你別把自己劃水裏去,我可不去救你。”
她湊到他臉旁,吹氣如蘭:“你可舍得?”
“我發現你變壞了!”他嚴肅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她得意一笑,握住船槳使勁一劃:“啊——”
小船一顫,在水上打了個轉。
宇文玄逸樂得不行:“還是給我吧……”
“我不!”
小船在水上轉了幾個圈後,她終於放棄了,丟了槳躺到船板上,閉上眼睛:“頭暈……”
他也放下船槳躺在她身邊。
小船搖搖晃晃,恍若搖籃。
蘇錦翎已是泛起困意,喃喃道:“你說這船會飄到哪呢?”
“不知道,反正你去哪,我去哪……”
心下一顫,微掀了睫。
陽光燦燦的落在他臉上,他的頭枕在手上,閉著眼,唇角微翹,極是安然。仿佛剛剛所言並非山盟海誓,而是極自然的一句,自然得就像這山川河流,綠樹清風,自有了天地,便端端的生在那裏。
她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緩緩的輕輕的說道:“玄逸,我喜歡你……”
他半晌不語,密長卷曲的睫毛不住的輕顫。
她忽的喉間發哽,輕聲喚道:“玄逸……”
他猛的轉了身,抱住她……
霧氣輕移,掠過湖麵的浮光倒影。
水波粼粼,送來清風的軟語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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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時候,他們來到一個偏僻的村落,落腳在一戶人家。
其實是宇文玄逸在街上見義勇為,救了那個賣柴的青年。那青年極為熱情,非要他們到自己家裏坐坐。
盛情難卻,宇文玄逸見那青年也算忠厚,而小鎮因為窮僻,少有人來,連客棧都沒有,所以思量著去青年家住上一夜,事後重金酬謝。
青年叫小安,家中隻有一五十多歲的老母,見兒子帶了雙神仙樣的人回來,眼睛都亮了。
寒門小戶,實在燒不出精致的飯菜來配這兩個精致的人,但已是竭盡所能,也勝在可口。
吃飯時,老太太不停的給二人夾菜,不停的跟他們說話,待聽得宇文玄逸年方二十五歲,便掉頭數落兒子:“你看看人家。我早就說過,要好好念書,到時當了官,發了財,取個漂亮媳婦。可是你,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還打著光棍。既是沒那個造化,娘也不強求,可是但凡介紹的姑娘,你不是嫌這個就嫌那個,我真要被你活活氣死了!”
小安抬起眼睛瞅了瞅蘇錦翎,臉一紅,埋頭吃飯。
宇文玄逸一見他瞧蘇錦翎的眼神,心裏頓時不舒服,若不是礙於這附近人家稀少,就要拉著蘇錦翎走了。
飯後,小安專門讓出自己的房間給他們住。
蘇錦翎瞧宇文玄逸臉色難看,知道他心裏別扭,就小聲打趣他。
他也不理她,隻細心的將屋子檢查個遍。
蘇錦翎歎道:“不過是正常不過的普通人家,不會藏著機關刺客的。”
“難說,你看那人的眼神就不像普通人。”
“人家將房子讓給你,自己去睡柴房,你還這樣說人家!吃醋就是吃醋,幹嘛不承認?”
“我吃醋?”
“難道不是?”
宇文玄逸見她眼睛都笑彎了,暗地磨了磨牙,忽然一把將她抱過來。
“你幹嘛?這是在人家……”
蘇錦翎一把打掉他的手,可是那手旋即解了她的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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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已是深更半夜,蘇錦翎依然在翻來覆去:“蚊子太多,睡不著。”
荒山僻野,自是沒有錦繡羅帳。宇文玄逸倒不在乎。行軍打仗,再艱難的環境亦等閑而過,可是蘇錦翎……
“過來……”
他環住她的身子,將臉埋在他胸前,又捉了她的小手放在衣襟裏:“睡吧。”
蚊子果真不再吵她了,可是第二天早上,她在宇文玄逸的手臂上發現了許多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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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蚊蟲叮咬,宇文玄逸略有不適,小安一家亦熱情挽留,所以二人又住了幾日。
不過這幾日宇文玄逸相當不開心,因為小安總盯著蘇錦翎看,胡子拉碴的臉紅得好像火燒。
所以在身子剛一恢複他就帶著蘇錦翎堅決告辭,小安難過得幾乎要跪地懇求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宇文玄逸也不好動硬的,於是好說歹說,又留了一晚。
然而晚上,清寧王躺在簡陋的席子上,握著蘇錦翎的小手,宣誓般的一次次念道:“必須走,明天必須走!”
第二日中午,飯菜極為豐盛,甚至燉了隻小母雞,說是他們要走了,這一頓是踐行,為感謝二人的救命之恩。
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吃了兩口便回屋歇著了,小安就熱情的為二人添飯夾菜。
蘇錦翎剛喝了碗雞湯,隻說了句:“我的頭怎麽這麽暈啊?”就趴在了桌上。
“錦翎,錦翎……”宇文玄逸喚了兩聲,忽然撐住額,費力的望向小安:“你在湯裏放了什麽?”
“管睡覺的藥。”小安搓搓手,笑得有些靦腆。
“你想幹什麽?”宇文玄逸靠住桌子,強力支撐。
“我,我就是想……”
小安搓著手,一會看他一會看蘇錦翎,滿臉通紅。
一個壯碩的漢子忸怩得簡直像個大姑娘,而後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我想你嫁給我!”
有那麽一瞬,宇文玄逸頭也不暈了眼也不花了舌頭也不打結了,瞟了眼蘇錦翎,再怔怔看住他:“你,你說什麽?”
“我想你嫁給我,我保證對你好。我知道你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吃不慣粗茶淡飯,可是我會努力砍柴賣錢。你也看到了,今天這小雞多鮮啊,這就是我砍柴賺來的,隻要你願意,我天天給你燉雞湯,還有魚……咱們這很少有魚吃,不過隻要你喜歡,我就翻過幾座山去給你買。你瞧你多瘦啊,我保證把你補得白白胖胖的。我也不讓你幹什麽活,你隻要每天在家等我就好……”
他沒有看到趴在桌邊的蘇錦翎雙肩微顫,隻向著虛軟無力恍若被天降的巨大幸福砸暈了的宇文玄逸靠近:“這個女人,我也會養著,我不介意你跟她……我隻喜歡你。”
他依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搓著手,嘿嘿的笑著:“心肝兒,別害羞,我會對你好的。第一次可能有些疼,習慣了就好了……”
“哈哈……”蘇錦翎忽然大笑出聲。
小安嚇了一跳,然而就在這失神的一刹,胸口忽然一麻,身子竟是動不了半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中的愛人繃著臉丟下一錠金子順撈了笑得團成一團的女人“咻”的一聲掠出了門。
心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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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走一會,就停下來笑一陣,終於把宇文玄逸惹惱了。
“有什麽好笑的?”
蘇錦翎捂著肚子:“我在笑有些人這幾日的醋都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