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止不住的落下來。
她懷孕了,她終於懷孕了,是她和玄逸的孩子!
她好開心,真希望能立刻告訴他,可是……
他不知道她有了孩子,而她亦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會見到他,幾天?幾月?還是……幾年?到時,他會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嗎?
可她是多麽迫不及待的想要同他分享這個喜悅!
她有了孩子,她盼了那麽久,她知道,玄逸也是那麽的想要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在溫泉邊,她曾問他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他說:“隻要是咱們的孩子,我都喜歡。最好是龍鳳胎,咱們就兒女雙全了!”
她曾問他孩子會像他多一些還是像自己多一些,他卻是攬住她,示意她看向水麵……
波光浮動著一雙倒影,相依相偎,耳邊是他得意又滿足的低語:“你不覺得咱們兩個很有夫妻相嗎?”
她曾問他會給孩子取什麽名字,他捏著她的耳珠道:“男孩就叫永兒,女孩就叫久兒,讓他們陪著咱們,永永久久……”
永永久久……
“夫人,情緒不可激動,你本有滑胎之像,千萬要……”
“夫人?大夫,你可曾見過我?”
“我怎麽會見過夫人?就連這位老爺都是第一次見。對了,夫人,這地道雖冬暖夏涼,但終歸陰寒,有機會還是讓老爺帶您出去曬曬太陽才好……啊,夫人,您這是……”
蘇錦翎不顧他的阻攔掙紮著起身,卻隻能跪倒在床上:“先生,求您救我一命!”
大夫嚇了一跳,急忙扶她坐下。
她斷斷續續,隱了如何被劫的原因與經曆,隻說有人要逼良為娼,拜托他去清寧王府,告訴清寧王她所在之處,一定會受重謝。
“這也不難,可是夫人……不,姑娘,我要怎麽才能讓人相信我說的是真話?”
蘇錦翎咬咬牙,自頸上摘下那個據說可以保她七年不受雷電之傷的白玉蓮花……他與她都是雲裔女子之後,這怕是此物能發揮極大功效的重要原因吧。
掌心緊緊的攥了幾攥,方展開:“隻要你把這個親手交給清寧王,必有重賞!”
玄逸,這是你用命換來的,如果你見了它尚不肯來救我,那麽我……留在這個時空還有什麽意義?
大夫依然猶豫:“可是這裏距離帝京近百裏,我要怎麽去呢?”
她摸了腕上的琉璃翠鐲子……曾有個春日,他將這隻被別人奪去的鐲子重新贏回,戴在她腕上,說:“如此,可是物歸原主了。”
他爭得了她的同意,要去請皇上賜婚,對她道:“我現在去請父皇下旨,你若不想去,可否拿一信物給我?”
……
大夫見她摘了一副紫瑛石墜子:“先生,我知道這點東西微不足道,待我得救出去,定保先生榮華富貴!”
大夫也是個有眼力的,隻見這兩物就非凡品,且她又毫不避諱的直言是清寧王府的人,料定今後發達有望,於是連忙收下,囑她放心。
方要轉身,卻被扯住了袖子,旋即對上一雙淚盈盈的眸子。
“大夫,我還要求您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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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剛開好了方子,段戾揚便進來了,聽腳步聲似還有一人。
“這藥一日三次,萬不能中斷,另外……”大夫略有猶豫:“夫人身子一向虛弱,此番得胎不易,且胎像極為不穩,所以最好不要讓夫人受到刺激,也不能……行房事。”
段戾揚似是氣息一頓,旋即望向床上之人,又收回目光,道:“按方抓藥,讓翠嬈細心點。”
輕笑兩聲:“大夫辛苦了。盧逍,好生送他出去!”
有人極低的應了聲,大夫亦道了辭。
蘇錦翎雖假意裝睡,可是聽到衣褶窸窣之聲移向床邊,仍舊不禁皺起了眉。
“這個孩子是我的!”
她猛的睜開眼睛,看向他。
段戾揚麵色不變:“不論男女,將來都會是我段戾揚的孩子,是未來王朝的繼承人!”
“你是不是瘋了?”
“你難道不高興嗎?”
蘇錦翎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
“難道你想讓孩子一生出來就沒有爹?”他坐在床邊,握住蘇錦翎的手。
蘇錦翎厭惡的將手抽出。
他不屈不撓,倒是躺在床上環住她。
她要掙紮,他低喝道:“小心孩子!”
她果真不敢動了,隻恨恨盯住他。
他很得意,摸著她的肩頭,語氣輕緩道:“你放心,為了咱們的孩子,我不會碰你,至少現在不會,咱們來日方長……”
無視她的憤怒,繼續道:“將來我也給你造個暖玉的宮殿,不,整座皇城都是暖玉的。我要在牆壁上鑲滿夜明珠,將天下所有的寶物都堆在宮殿中,讓你和孩子隨便挑選,不喜歡的就砸個稀爛……”
蘇錦翎冷笑:“這就是你當皇帝的夢想?”
“怎麽,你不喜歡?”
“你以為當皇帝就是享受?”
“我費了這麽多氣力,當然要好好享受,還要讓陪我打天下的人都好好享受一番!而那些傷過我的,甚至想殺我的人,一個不留!”鷹眸霎時陰光畢現:“到時,我就將你從這地下風風光光的接出來,做我的皇後!”
門似乎發出一聲輕響,卻隻有這一聲,讓人覺得剛剛那一響不過是幻覺,因為段戾揚依然在勾畫他的美好藍圖:“宇文玄蒼和宇文玄逸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你隻要安安心心的養胎,為我生個兒子就好!哈哈,我真沒想到,你還會帶給我這麽大的驚喜。看來上天助我成事,隻在朝夕!”
這個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她本擔心他會以孩子的事要挾她或宇文玄逸,所以才教大夫說那一番話。可現在看來,此人竟是打算將不屬於他的孩子據為己有。他果真有這麽“大度”?還想把“皇位”傳給這個非段姓而是宇文家的孩子,那他要皇位幹什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告訴你,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蘇錦翎頓時心生疑惑,可就在這時,過道盡頭有個男聲傳來:“宗主,藥煎好了。”
“端進來。”
依然是石壁劃開的震動,依稀聽得一陣短暫的爭執,而後,銀鈴聲接連不斷的響在陰暗的過道中。悅耳,清脆,讓人仿佛見到了在那春日的楊柳梢頭,有陽光躍動。
段戾揚臉上的戾氣在這鈴聲中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微笑,然而不無戲謔。
鈴聲叮叮,一個年輕的女子終於浮出過道的陰影。
她的身段極其柔軟婀娜,婀娜得讓蘇錦翎覺得這簡直是一條妖冶的蛇幻化而成的美女。
這麽冷的天,她隻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水藍衣裙,行動間,裙擺飄搖,衣袖無風自舞,仿若雲行江上。一串銀鈴就鬆鬆的係在右腳踝上,橫攔著一朵妖冶的罌粟花紋身,隨著紗裙飄擺,若隱若現,聲音碎碎。
發髻斜墮,幾縷散發垂落額前,飄浮間劃出一雙極媚的眸子,似是習慣性的斜挑著看人,眸光撥動間,盡是勾人魂魄之態。
唇點櫻紅,亦是習慣的似笑非笑,偶一牽唇,便是媚態橫生。
不能不說,這是張令天下女人心生嫉妒的臉,然而此刻,那臉上雖是儀態萬千的冷豔,眸子卻不無嫉妒的盯著段戾揚懷裏的女子——蘇錦翎。
“我當宗主怎麽此番在這待了這麽久,屋子又不讓旁人進,感情是藏了這麽個美人啊……”
她將漆木茶盤放在桌上,不走也不避,隻立在桌旁,一瞬不瞬的看著蘇錦翎。精致的下巴微抬,高傲又冷漠。
段戾揚笑著下了床,環住她,她一扭身掙脫他的懷抱,卻也不離開。
“好了,這是我請來的貴客……”
“貴客?”那女子的聲音原本非常動聽,此刻卻仿佛刀刃劃過玻璃,尖利又刺耳:“宗主就是這麽‘招待’貴客的?”
她指的自是剛剛那二人如此“纏綿”。
段戾揚依然笑著:“不要鬧了,她身子不好。若有事,咱們去你房間好不好?”
“今日方知宗主竟也會憐香惜玉!”女子冷笑:“我能有什麽事?但凡有事也是宗主來找我,不過眼下有了她,今後怕也沒我什麽事了吧?”
“楚裳,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段戾揚陡然收起笑意,怒喝。
楚裳?這個名字怎麽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聽過……
蘇錦翎努力回想,又見她舉手投足盡是嫋娜,應是多年習舞所得。
眼前忽的一亮……難道就是自己和宇文玄蒼多年前在雲霓坊見到的那個花魁楚裳?當時遠遠的看她舞蹈,極盡妖嬈。
這麽說,自己如今所在之處可能就是雒陽鎮?
對,那個大夫說此地距帝京近百裏……
心跳加劇,一瞬不錯的看著楚裳,卻被楚裳狠狠瞪上一眼,隨後轉身離去。
依舊是石壁轟然劃過,然而此番,卻好像重重的撞在另一塊石壁上,恰如楚裳離去時的憤恨。
段戾揚的臉上是明顯的惱怒。
他負手在屋裏轉了幾圈,對蘇錦翎道:“你好生休息。”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