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的關係不言而喻,而且蘇錦翎可以看出,這個楚裳在段戾揚心中有著不輕的分量。
果真,沒一會工夫,她便聽到一陣曖昧的聲響。
初時還以為是錯覺,可是那聲響愈發高昂急促,夾雜著女人在極致快樂時的呻吟歡呼和男人的低吼。
她的唇邊露出一絲微笑,這是不是說,她在某些方麵的安全又多了層保障?
她強忍疼痛和虛弱,下了床,一步步挪到桌邊。
藥還熱著,聞去是令人作嘔的氣味。
她果真幹嘔了半天,隻覺天旋地轉。
她拔了發間銀簪探進藥中……沒有變黑。然後端起藥碗,顫抖的卻毫不猶豫的灌下她一向痛恨的氣味。
胃裏翻騰,差點再次吐出來。
她竭力仰著頭,坐直身子,終於咽下那股翻騰。
她摸著依然平坦的小腹,默默道,孩子,不要怕,娘一定會保護你的,咱們一起等你的爹爹。
他,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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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當蘇錦翎正小聲的哼著曲子給腹中胎兒進行胎教時,段戾揚來了。
他雙臂環抱,依然居高臨下的看她,忽然說了一句:“這幾天你的心情好像不錯。”
蘇錦翎沒理他。
他瞟了眼桌上空著的藥碗,輕笑一聲:“對,安心養胎方為正道,否則,我怎麽會有個健康可愛的兒子來繼承我的皇位呢?”
蘇錦翎厭惡的瞪了他一眼。
他已習慣她的敵視,隻手臂一揚,幾件花花綠綠的小東西飛到她床上。
是小孩的衣物。從裏到外一應俱全,布料柔軟,繡工精致。
不同於宇文依薇繡作的大氣,上麵的圖案皆是小貓小狗類的可愛動物,且毛茸茸的,栩栩如生。
“如果是男孩,就穿小狗的,如果是女孩,就穿小貓的。”他揀了兩個肚兜在手裏把玩:“你覺得咱們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蘇錦翎皺了皺眉,閉上了眼。
耳聽得他一聲輕笑:“你對這些不感興趣?那麽……這個呢?”
段戾揚似是故意要吸引她的注意,她就偏不讓他如意。
“原來這些玩意果真不重要,怪不得隨隨便便的就送了人呢……”
送人?
她微睜了眼,旋即坐起身子。
段戾揚也不說話,隻笑微微的顛著掌中的物件。
是她的白玉蓮花和紫瑛石墜子,怎麽會在他手裏?她不是交給那個大夫,難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語氣和笑意皆是嘲諷:“那麽,就如你所願!”
他向著火盆一揚手,她立即驚叫道:“不要……”
“不要?是啊,我知道你不要了……”
蘇錦翎氣急,下床去搶,卻一把被他抓住:“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待在這!出去?想都別想!你以為我讓你知道了這麽多的秘密會輕易放你走?除非你死!”
他將手中的物件狠狠砸到她懷裏:“但凡到這的人,隻有進,沒有出!那個大夫,出門就死了。這些東西,我是看你這兩天表現不錯才給你,免得你苦心等待的人一直不來再受什麽刺激滑了胎。你是不是特別迫不及待的想和我共赴巫山呢?”
捏住她的下巴,笑容陰險:“人要明白好歹,要識時務。現在你該安心了吧?這些衣服是楚裳做的,沒事好好和她學著點,看看該怎麽伺候男人!”
語罷,拂袖而去。
片刻後,耳邊又傳來曖昧聲響。
蘇錦翎緊緊攥著那白玉蓮花,唇也咬得死死的,有甜腥泛出,卻是不肯掉一滴淚。
怎麽辦?她要如何逃出這個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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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發現,隻要她肯表現安靜,隻要以腹中的孩子為脅,段戾揚多是會言聽計從。
她從未想過他會如此重視這個孩子,倒像是他的親生骨肉一般。為了取得他的信任和更多活動的自由,她不得不忍受他每天離開前將耳朵放在她肚子上,陰鷙的臉上少有的露出溫情,驚喜道:“你聽,他在動呢,他在喊我爹呢……”
蘇錦翎隻能強忍憤怒和惡心,一言不發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極限。
每每此刻,她的心都會一點點的抽緊,眼底都會一陣陣的發燙。
原本這樣滿懷驚喜的人應該是玄逸啊,她永遠也忘不了他望著徐若溪隆起的肚子時的欣慰和期待,一次次幻想自己若是懷了孩子他會如何。她甚至想過,他一定會寵壞小孩子的。可是現在,他在哪呢?他為什麽還不出現?
再多的痛楚,她也隻讓它們一瞬即過,因為她需要個平靜的心情,要好好撫育腹中的胎兒,因為在懷孕期間,母親的心情可以決定孩子的體質和性情,她想要一個全天下最健康最可愛的孩子,一個她和宇文玄逸的孩子。
現在已是百日之後了,她爭得段戾揚的同意,去有陽光的地方走走。
她所身處的果真是個地下建築,且距地麵至少一丈之遙。過道盡頭每次發出轟然聲響的是一道石壁,段戾揚居然把開關石門的機關都告訴她了。
這是不是說,她已取得了他的信任?
石門劃開便是一條狹長的地道,兩側皆是石砌的牆壁,每隔幾步便有微弱燭光閃動。
石門閉合後嚴絲合縫,所以很難找到其他房間在哪,而且隻要有一點聲響,整個地道都會跟著回蕩,難以聽聲辯位。
地道走到盡頭,便會發現新的岔路,走過去,又是數條岔路,看去極為相似。
蘇錦翎每次出去時都有個小丫頭引路,無論她問什麽都得不到回應,後來段戾揚告訴她,那是個啞女。
原來,他也並非不防著她。
順著既定的路線,她便置身於一個花園中。
極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後院,亭台回廊,假山花木,也算錯落有致,就是疏於打理,都在那順其自然的長著。
現在是三月,桃花開得正豔。
她走在桃樹下,一手摸著微隆的小腹,一手壓下一枝桃花,嗅了嗅那略帶甘甜的清香:“寶寶,這是桃花。有首詩寫得極好……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她對著那嬌豔的花枝呆怔片刻,不覺望向天空。
三月三已過,不知這被回廊圈住的四四方方的天空在那日可曾有風箏飛過。
玄逸,去年三月三我們剛到了桃花塢,你打跑了山賊,還舍了銀子,可知他們現在是否真的如你所願走上正途?
歎了口氣,唇角微翹,輕輕的摸著小腹:“寶寶,娘隻會這一首詩,不像你爹,他學問好大,等到見了他,讓他教寶寶背許多的詩詞好嗎?寶寶千萬不要偷懶,要好好學習哦,將來做一個像你爹一樣聰明的人……”
不論怎樣,總有一種初為人母的喜悅在心底蔓延。有一個小生命在身體裏生長,她甚至能感到它每一日的細微變化,而那每一分變化都增加一份快樂,隻是與她分享這種歡欣的不是她思念的那個人。
玄逸,你當真忘了我嗎?
一月前,段戾揚告訴她宇文玄逸已經迎娶齊連嬌為正妃,而且是奉子成婚,害得她差點滑胎。可是第二日,楚裳卻說雲霓坊的客人都大讚清寧王是如何抗旨拒婚,拒的卻不是齊連嬌,而是孫尚書的千金,以致那千金如今正整日在府裏尋死覓活弄得人仰馬翻。
段戾揚大怒。
她知道,段戾揚是想方設法的要她死心,隻是為什麽齊連嬌換成了孫府千金卻是不得而知了,惟願宇文玄逸果真識穿了她的真麵目。
楚裳對她有敵意,這是難免的,而她能不能利用這種敵意來助自己脫身呢?而且她發現楚裳縱使再不喜歡她,也從未在她的飯菜茶水湯藥裏下毒,有時還不冷不熱的來一句:“我活了這二十幾年,你是第二個讓我羨慕的人!”
那麽第一個呢?
她歎了口氣。
可能這裏的人多是身負異術的人物,所以每個人都裝著不少的秘密,輕易無法探知,不過……也有例外。
就像現在,她正準備向著那片晚茶花走去時,卻見一襲蝶練紗荔枝紅襦裙的楚裳立在花海下。
她永遠隻穿著輕盈的紗衣,整個人看去就像一朵彩色的雲。
她的身後不遠處站著那個叫盧逍的男子。
蘇錦翎見過他幾次,知道他是段戾揚最信任的屬下,在教中級別也很高,叫什麽金筆聖使,而這個人,她記得與他初見也是在肅剌小鎮的青禾節上。
此刻,一向文雅俊秀狀若風流書生的金筆聖使頗有些局促,他摘了開得最豔的晚茶花,在手裏攥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將花小心翼翼的插到楚裳鬢角。
他的臉紅紅的,眼亮亮的,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子,而實際上他已經三十多歲了。
楚裳則毫不領情,一把揪下花丟到地上,轉身離去。
盧逍有些黯然,不過卻也習慣了這種拒絕。
他拾了花,輕輕嗅了嗅,又小心藏到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