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翎則不遺餘力的提醒楚裳關注盧逍的才華。
“……盧先生,你真不愧為‘金筆聖使’,一個人就能寫出這麽多的字體,還可以兩手同時寫字……盧先生才高八鬥,就是當個狀元也綽綽有餘呢……”
然後兩眼冒出崇拜的目光,楚裳就一麵得意一麵惱火。
蘇錦翎不知自己這樣做是否卑鄙,她已顧不得許多,而且她覺得楚裳若是能同盧逍在一起會幸福得多。
於是偶爾她會出去和眼巴巴望著這邊的宇文玄晟說幾句話,再給屋裏那兩個態度曖昧的人創造點單獨相處的機會,況若是她總在那麽重要的地方待著倒易引人生疑。而許多時候,在楚裳還有點戀戀不舍的情況下,她已經“不耐煩”的要走了。
就這樣,她在那二人眉來眼去的時候,很不動聲色的往幾個信封裏加了一片花瓣。
起初,她不知那花叫什麽名,是在園中散步時發現的。
天欒城有許多奇花異草,她去年隨宇文玄逸也算走遍了大江南北,卻從未見過這種花。
花瓣繁複細長,辰時紅色,近午時淡黃色,到了下午就轉為白色,還浮著淡粉的斑點。
宇文玄晟說這花叫美人麵,就像美人的青春容顏難以常駐。同時對土壤很是挑揀,天欒城的花匠試著培育多次也沒有成功。
她不大肯定是否隻有雒陽才生有美人麵還是隻有這個園子特意栽種了美人麵,而宇文玄逸會不會收到這幾封信,然而那些接到信件的人若發現了平日裏沒有的東西會不會多一分注意呢?至少會縮減一下尋找的範圍?
可是花瓣這麽小,會有人發現並認出嗎?而且那麽多的地址都是虛假情報,他們還有心情拆看這些如雪片樣的信件嗎?
然而隻要有一線希望,她也不會放棄!
“盧先生,這樣可以封緘了嗎?”
她特意揀了盧逍手把手教楚裳練字的時候發問,態度很虔誠,很謙遜。
盧逍隻看了一眼就點了頭,繼續道貌岸然的與美人進行小麵積的肢體接觸。
蘇錦翎不疾不徐的拿起火漆……
她忽然覺得“紅顏禍水”這個詞從未有像此刻這般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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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但凡形成了規律,一旦打破,便易引起人的注意,譬如段戾揚每天對她的探視。
多是在晚上。這個倨傲的男人竟然半跪在床邊,將耳朵放在她已高高隆起的小山上,麵部表情一瞬間可以產生無數細微的變化,但統一是欣喜。
一隻耳朵用完再換一隻耳……蘇錦翎隻能強忍住惡心。
雖然她也知他此刻是善意的,他對這個孩子也實在是期待而保護的,但她就是無法感動起來。
可她必須咬牙隱忍,因為……
她在這已經快半年了,自從得知她懷有身孕,段戾揚每天都要進行這樣一番探視活動,隻是時辰混亂。
然而她發現了,每個月的十五他都會一整日的不見。
莫非這就是宇文玄晟所說的功力盡失之日?可是那僅有的一個時辰究竟是哪個時辰呢?
她試過在白日裏聲稱胎動得厲害,當然,她也沒敢隻挑十五之日,不過這一天是必定要折騰一回兩回的。
因為有大夫早言她身子虛弱,所以這般動靜也沒人懷疑,於是便看到段戾揚匆匆趕來,為她輸真氣,又急要去尋大夫。
她可不想再有人因她而喪命,還是她所編織的謊話,自是連忙阻止。
不能不說,女人的柔弱在許多時候也能軟化一下男人的鐵石心腸。
段戾揚見她脈象漸趨平穩,也便作罷,隻囑人好生伺候。而蘇錦翎此番折騰所收來的效果是段戾揚就守在她身邊,準備隨時救護她的再次發作,可是那雙眼總像盤旋在高空的鷹一般在她身上逡巡……
粉潤的唇,小巧的耳,雪白的頸子,暴漲的胸圍……然後唇角紋路一深:“還有四個月,不急……”
蘇錦翎隻覺那目光好似毒蛇的信子般黏黏的粘在身上。可是她沒有辦法,隻能等著忽然有人來找他出去。
你不喜歡的東西,不代表別人不喜歡,楚裳不隻一次酸溜溜的說道:“以往宗主都是半年一年的不回來,這倒好,天天守著你,就快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了。”
楚裳的話難免誇張,不過倒也給了她不少提示。
這一天是六月十五,蘇錦翎經過前幾次的測查選擇了晚飯後“胎動”。
段戾揚出現了。
她幾乎要絕望了,開始懷疑宇文玄晟是不是在騙她。
隻是段戾揚此番並未停留,令她提起了注意。
眼下陪在身邊的是楚裳,正在燭光下一針一線的繡著一件小衣服。
蘇錦翎安靜了一陣,估摸過了兩個時辰,於是準備再次“胎動”,可就在這時,神思好像忽的一散,旋即又聚攏。
她頓時指尖冰涼,失聲道:“打雷了?”
楚裳厭倦的瞧了她一眼,打了個嗬欠:“我沒聽見。下午的時候還陽光燦爛的,不過這季節,誰說得準呢?”
話音未落,餘光瞟見蘇錦翎蜷起了身子,好似痛苦不堪。
“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總假裝胎兒有失來騙宗主守著你。也就男人願意上你的當,告訴你,這招對我沒用!”
楚裳的話被體內宛若刀片飛轉割裂的痛楚切成碎片,蘇錦翎的神智愈發昏沉,隻能竭盡所能的護住肚子,祈禱這種痛楚不要傷了腹中的胎兒。這是她和玄逸的孩子,她還要帶著孩子回去看他……
去年的一個雷雨之夜,他們耽擱在一座小島上。當時玄逸緊緊的抱住她,一個勁的跟她說話。待雷電遠去,他的衣袍已被冷汗濕透,卻還玩笑般的對她說:“還記得絡耶擄走你的那夜,你驚慌失措的撲到我懷裏。其實我此前根本不敢想會娶到你,可是那一刻,我忽然決定,這個女人,我要定了!所以你無論用什麽手段,也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可是如今,有誰會緊緊的抱著她,在她耳邊輕語低喃,懼怕她即便是有了白玉蓮花護身也會離他而去,在她醒來之際露出比她還要疲憊的微笑?
“玄逸……”
意識在一次次的被抽離複回歸,然後再次四散開來的反複中,她仿佛看到自己脫離了這具身體,在房間裏緩緩飄起,冷眼看著床上的女人蜷縮著,漸漸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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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裳終於覺出事情有些不妙。
當她奔到床邊時,蘇錦翎已是麵色慘白,仿佛沒了氣息。
她急忙灌入真氣。
怎奈她本來功力不足,而且那真氣仿佛遇到什麽阻擋,直接被彈了回來。
她慌得不行,直喊道:“你忍忍,我去找人……”
石門一開,卻見門口站著絡耶。
“你怎麽在這?”楚裳斜眸對他。
地道素來隻有段戾揚、盧逍、她以及服侍蘇錦翎的啞女出入,但凡多出哪個,必是要斬除後患。且地道岔路繁多,回聲處處,極難分辨方向,可是絡耶怎麽出現了?還是挑了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時辰?
“我怎麽不能在這?”絡耶吊起一側唇角。
楚裳皺眉。
即便隻有絡耶在此,她也不會尋求他的幫助,因為絡耶隻有武功,沒有內力,況且宗主一向對他頗有忌憚,若不是想要借他之力將來鏟平肅剌,怕早就……
絡耶隻手臂一揮,就將楚裳撥拉到一邊,大步入內。
楚裳急忙衝進去攔擋在床邊:“你要幹什麽?”
“她是我的女人,自是要來關心一下……”
“你的女人?呸!”
“若不是宇文玄逸,今日我也輪不到要看你的臉色!”
宇文玄逸……
蘇錦翎的長睫顫了顫。
“他弄瞎了我的眼,我就弄死他的孽種!”
“放屁!這個孩子是宗主的!難道你想對宗主不敬?”
“段戾揚的?他練了那邪門歪道的功,還能有孩子?哈哈……堂堂的戾弶太子竟然願意自己找綠帽戴……”
“你……”楚裳氣急,劈手向他攻去。
絡耶輕易躲開,順化解了楚裳的招數,哈哈大笑:“宗主呢?他不是很喜歡這個孩子嗎?這會怎麽不現身?我就把那孩子剖出來,聽說這個月份生出的孩子血淋淋的,還能動上一會呢,哈哈……”
楚裳畢竟氣力不支,很快落在下風。她飛腿耍了個虛招,銀鈴嘹亮,覷空卻手指一彈……
幾道金芒霎時逼向絡耶要害。
絡耶不慌不忙,袍擺一卷,那幾道金芒一轉,竟直取蘇錦翎。
未及楚裳驚叫,一陣風席卷而入,“唰”的卷過床邊。
幾道金芒刹那消失,地上卻多了數根繡花針。
於此同時,盧逍已經旋至楚裳身邊,攬住接了絡耶一掌搖搖欲倒的她,急聲道:“你沒事吧?”
“哈哈……”絡耶大笑:“段戾揚就算這工夫出來,見到自己又被戴了頂綠帽,怕是當即就要走火入魔吧……”
絡耶深知打不過盧逍,也不勉強,隻狂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