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逍和楚裳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擔憂,隨後齊齊奔至床邊。
盧逍手指輕搭蘇錦翎脈門,皺眉搖頭:“奇怪,她體內好像有無數股真氣流竄,很混亂,卻又好像被什麽控製住了,形成一道屏障,導致別人的真氣無法輸入……”
“這是什麽功夫?”楚裳抹去唇邊的血跡。
“不像是功夫……”
“你看!”楚裳忽然打斷他的話,指向蘇錦翎。
一朵半開的蓮花形的項墜斜臥在蘇錦翎的頸旁,通體血紅,正一閃一閃的有節奏的發著亮光,好似正要綻放。
盧逍眉峰一挑……那竟是心跳的節奏。
“別動!”盧逍攔住楚裳好奇的手。
於是二人一瞬不瞬看著那光芒一點點的變弱,終至消失,最後恢複成一朵白玉蓮花,隻是好似蒙著層淡淡的粉。
楚裳方注意到盧逍衣袍盡濕,心念一動:“打雷了?”
盧逍點頭:“雨下得很大……”
“這到底是個什麽物件?糟了,宇文玄逸該不會找上門來吧?”楚裳大驚。
“不能,若是此物真有那麽大靈力,他還用得著到處尋找咱們的分壇嗎?”盧逍蹙眉道:“都說雲翳妖女身負異能,她雖隻有一半血統,想來也有點本事……誒,你沒事吧?”
蘇錦翎悠悠醒轉,仿佛蒙著層霧的眸子看了看身邊二人,又轉向四周,氣若遊絲道:“什麽時辰了?”
“子時快過了。唉,你……”
未及楚裳發問,蘇錦翎頭一歪就沒了動靜。
盧逍試試她的鼻息,對楚裳搖搖頭:“睡著了。”
楚裳鬆了口氣,方覺出身體不適,捂住胸口咳了兩聲。
盧逍急忙扶住她:“你怎麽樣?”
她照例避開盧逍:“沒什麽,絡耶還不是我對手。”
“你又逞強!”盧逍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痛愛。
經了這些日子的接觸,盧逍對楚裳已經不再隻是偷偷的喜歡癡癡的欣賞隻要她好我別無所求的那種感情了。
距離一旦縮短,哪怕隻有一丁點,人就會有所希冀,期待或許通過努力,終有一天,這橫亙在其間的距離將不複存在。
熱戀中的人,尤其是曆經無數等待幾乎以為未來渺茫的人,一旦看到希望的火星,多是信心膨脹,隻覺哪怕千山萬水亦會等閑過之。
而且一下子便進入角色。現在的盧逍,已是不自覺的把楚裳看成自己的人了。
“今天的事你怎麽看?”
“什麽事?她的情況事發突然,宗主自己也鞭長莫及,自也不會把我怎麽樣……”
“我說的不是這個。”盧逍逼近一步,看得楚裳有點心虛:“我說的是絡耶,他怎麽知道那麽多?還有我和你的事……”
“我和你有什麽事?”楚裳立刻反駁。
“楚裳……”
楚裳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手。
“絡耶已經看出我們……”他抓住轉身離去的楚裳,一把拉到麵前,強迫她看著自己:“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什麽‘等到什麽時候’?金筆聖使,拜托你不要自說自話好不好?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我沒有跟宗主揭發你,已是顧著多年的同教情誼了,你不要得寸進尺,否則……”
“好,我一廂情願……”盧逍的眼底滿是痛色,轉而慘笑:“你覺得,絡耶會怎麽跟宗主說起今天的事?”
“他不會說的!”楚裳很肯定:“今天是他圖謀不軌,難道他不想活了嗎?”
“你真聰明,他沒白疼你。”
一向尊稱段戾揚為“宗主”的盧逍忽的改口稱“他”,楚裳不是沒有發覺。
“盧逍,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有什麽企圖,我第一個就不饒你!”
“我能有什麽企圖,我不過是……你在哪,我在哪……”
盧逍的追求已經完全變了,或者說他本沒有什麽追求,隻是由追隨段戾揚到跟隨楚裳,然而僅是這細小的差別,若是動上一動,結局可就大不一樣了。
盧逍已經準備走了,臨到門口卻止住腳步:“楚裳,紙包不住火。他一向多疑,就連你……恐怕也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吧?他更薄情,若是有朝一日……”
“夠了!我看倒是你居心叵測,我真替宗主後悔怎麽養了你這條白眼狼?!”
“究竟誰是狼,你以後就清楚了,隻是一旦……你記得找我!”
語畢,盧逍頭也不回的走了。
楚裳靜靜的立在屋中,忽然覺得後怕。
萬一,萬一段戾揚真的發現……
不,她和盧逍沒什麽,隻不過是盧逍一廂情願……
可是為什麽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反駁著她?而且一想到盧逍可能為此遭受教中種種殘酷的刑罰她的手就不由自主的發抖。
段戾揚的確寵她,可是那種寵愛就像是對身邊的小貓小狗,高興了,抱來親親,不高興了,踢上一腳。
他從來沒有因為她身體的病痛而放棄與她的床第之歡,他說他喜歡聽她叫,她叫得越大聲他就越激動得不能自已。
自她十六歲委身於他以來,他確實隻有她一個女人,她很知足。她不是很敢奢望將來他成事之後自己會成為什麽皇後,畢竟她出身低微。然而自蘇錦翎出現,她忽然意識到,若真有那日,他身邊一定少不了其他女人。那些濃桃豔李,閨秀淑媛,豈是她一個二十多歲的青樓女子比得的?她聽說天欒城裏有許多房子,許多女人住在空蕩蕩的屋子裏,一輩子都見不到皇上一麵……
她開始害怕,害怕他真的會成功。
她開始嫉恨,嫉恨蘇錦翎。
憑什麽這個女人一來就奪走了他對自己的寵愛?還許了皇後之位?即便是在她身上輾轉喘息,她從他的眼裏也仿佛看到了這個女人的影子……
然而蘇錦翎心不在此……也幸好如此,否則自己真想殺了她!
自蘇錦翎來到這,奉仙教分壇被搗毀的消息頻頻傳來,那個傳說如謫仙一般的清寧王正瘋了似的尋找她。
她覺得好笑,又覺得好奇,卻不知不覺的開始羨慕蘇錦翎,開始幻想自己是否也能得了這樣一份一往情深,義無反顧。
她聽蘇錦翎講故事。得知初時蘇錦翎也是對清寧王不屑一顧的,是清寧王多年如一日的等待和默默付出一點點的打動了她的心,最後兩情相許。
她不由自主的聯想到盧逍,他也是在默默的關注自己,雖不如清寧王的驚天動地,卻也無怨無悔,堅持不懈。
她雖是青樓女子,看慣了悲歡離合,卻正因如此,才更渴望一份天長地久。
她承認自己最近有了太多幻想,可是今天絡耶的出現徹底讓她清醒。
她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否則隻能害人害己。
她攥緊了拳,似是要做什麽決定般使勁砸了下桌子。
耳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低呼,回頭看時,但見蘇錦翎依然沉睡。
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好命的。
她喃喃道,歎了口氣。
雖然她說絡耶不會將今晚的事說出去,卻也隻是在安慰盧逍。
絡耶陰狠狡猾,今日她和盧逍都得罪了他,保不準他找個什麽由頭將他們遞出去,而且他與段戾揚一向彼此提防偶爾設計,萬一借此讓段戾揚除了他們來瓦解奉仙教的實力或者刺激段戾揚走火入魔也並非幹不出。
唉,她怎麽就落了這麽個把柄在他手上?她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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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空豔陽高照,萬裏無雲,知了掛在枝葉間扯著嗓門喊,這個炎熱的正午熱鬧得單調。
三日前那場暴雨在庭院中留下的痕跡已蕩然無存,到處彌漫著屬於這個季節的幹燥的草香。
蘇錦翎在院子裏再次遇到了等候許久的宇文玄晟,宇文玄晟獻寶似的在她麵前排了一排草編的十二生肖。
“我也沒法出門,不知道給孩子送點什麽,忽然想起小時太監曾編過這玩意,就憑著記憶弄了出來。我還可以吧?”他有些驕傲的彎彎唇角:“孩子是十月出生嗎?到時草都黃了,也不好編,我這段時間得多幹點。寶寶,你看好不好?”
他笑眯眯的對著蘇錦翎的肚子說道,那和藹而調皮的表情好像當真在看著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
蘇錦翎亦是笑著,眉心卻不覺蹙起。
時間過得真快,距離她偷偷傳遞信息已經快一個月了,那邊是沒有收到信件還是沒有發現,亦或是即便發現也不知何意?畢竟隻是片小小的花瓣。更或者,根本就沒有人拆看……
宇文玄晟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搖搖頭,往清風送爽齋緩緩踱去。
“錦翎……”
宇文玄晟發現蘇錦翎最近和盧逍走得很近,不免有些吃醋。
盧逍雖然武功不敵段戾揚,然而心思深沉,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教中的許多和朝廷做對的主意都是他出的,比如華雲山上的行刺事件。
他平時不露聲色,不過難免對蘇錦翎有什麽不良企圖,這孤男寡女相處一室……
蘇錦翎隻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多想。
宇文玄晟依然不放心,努力放輕腳步,躡手躡腳的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