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444你是我的

這仿佛是生生撕去塊皮肉的傷,參差淋漓,觸目的瞬間便轟然烙在了他的心上。

她厭惡這一切,卻避無可避,然而這些繁雜豈是蝕玉丹水所能盡皆化解?她又什麽也不肯同他說,卻是忘了夫妻一體,她的痛楚他豈是不知?又豈能讓她獨自承受?她已為他做了這麽多,改變了這麽多……她原本是個多麽膽小的人,卻可以為了救他與老鼠對抗,為了與他團聚而與奉仙教周旋,獲取並傳遞最重要的信息。現在的她勇敢又機智,這原本是他所樂見的,可這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而他,為什麽不能為她放棄自己的堅持?有些東西,若是不能帶給人快樂,又要它何用?而他所求的,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她能夠快樂嗎?

今日之事讓他震驚,讓他心痛,卻更令他猛醒……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隻有他與她,便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她,再也沒有人能夠分開他們……

“錦翎,你說咱們到時做什麽好呢?”他輕撫她的薄背,已是無限向往。

“我不知道。”她哭得泣不成聲。

“慢慢想,反正還有一段時間,我也好準備一下……”

既是決定走了,須將曾經跟隨他的人好好安置一番,總不能讓他們傾注多年的心血白費,也總不能待真的換了天地而讓他們無立足之地。

想到宇文玄瑞的無奈與遺憾,想到他搖著扇子一副恨鐵不成鋼又一副早已預料事情會如此這般的神態,想到宇文玄錚會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因為他不知是該歡呼還是該煩惱,他無聲的歎了口氣,唇角卻是釋然的笑意。

這麽多年來頭一回覺得身心是無比的輕鬆,竟恨不能現在就帶她飛到那世外桃源。

看她哭得淚人一般,又忍不住笑:“隻是到時候,我不像現在這樣威風八麵了,王妃可是會嫌棄我?”

她抬起淚蒙蒙的眼,看著他眉眼俱笑的對她,忍不住心頭一酸,又掉下一串淚。

他輕撫她的長發,眸底醉人:“嫌棄也來不及了,到時我就可著勁的對你耍威風……”

他作勢嗬她的癢,她一躲,牽到傷處,頓時纖眉緊蹙。

他當即變了臉色,一把將她按趴在床上:“本王現在警告你,你的這裏是我的,這裏也是我的……”

他不停的圈畫著勢力範圍,最後恨恨的揍了下她的粉|臀:“以後再膽敢對本王的東西擅作主張,看我怎麽修理你!”

他的語氣威風凜凜,手卻是拿了冰雪優曇,長指剜了那冰涼的膏子,極其溫柔的塗抹在她的傷處。

她想笑,又想哭,咬著被角,任那敷在肩頭上的冷香浸入肌膚,又滲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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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宇文玄逸的決定,王府的人並沒有什麽太過強烈的反應,除了福祿壽喜偷偷抹了兩天眼淚,哀悼他那個渴盼了多年的內廷大總管之位,然後尾巴似的跟在宇文玄逸身後,懇求王爺去蕉菏的時候千萬要帶上他。

他也算好了,王爺即便卸了朝廷的職,仍是天昊的王爺,到時王府還是需要管事的,他照樣可以當小王國裏的大總管。

宇文玄逸雖說要同蘇錦翎去“沒有人的地方”,然而若當真隻有兩個人,吃飯都成問題。宇文玄逸不是沒吃過蘇錦翎做的飯,他隻能……含笑不語。而且蕉菏的王府閑置多年,那裏的人手雖可靠卻不熟悉,所以不如現在的人用著順手。

於是這些日子蘇錦翎便讓府內人自行決定,如若有想離開王府另奔前程的,皆重金相送。

令蘇錦翎意外的是,之畫堅決不肯同行,隻願留在帝京,繼續幫他們打理王府。

蘇錦翎大約能理解她的心思,也不強求,心裏卻萬分過意不去,私下裏同宇文玄逸商量,能否將他的食邑劃出一部分來送給之畫。

這段時間,府裏發生了一件喜事,就是阿武成功撲倒在芮巧腳邊,抱住芮巧的大腿當眾求婚。

而在此之前,曾有數個媒婆連續給阿武提親,皆被芮巧有意無意的撞見了。芮巧當即就跟蘇錦翎打聽阿武到底是去蕉菏還是留在帝京,擺出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的架勢,所以這場求婚進行得分外艱難。

阿武本就口吃,再加上芮巧不肯合作,這一套求愛宣言足足表達了一個時辰,引得王府上下都跑到後廚門口瞧熱鬧,氣得芮巧直哭。

蘇錦翎本以為這事一準砸了,卻不想阿武愛的宣言經曆了一個時辰的奮戰剛剛結束開頭爬升到發展階段,就因為過於激動,而且為了展示誠意隻穿了件單衫跪在雪地裏,結果暈倒了。而芮巧竟然熬了薑湯親自端過去,又指著他的鼻子口齒伶俐的數落了半個時辰。

阿武嘴跟不上趟,一著急,直接把芮巧叭叭蹦詞兒的嘴給堵住了,用的物件也是嘴……

窗戶紙一旦撕開,事就成了。

蘇錦翎懷疑整個過程都在宇文玄逸的操控之下,很不光明正大。

宇文玄逸十分委屈:“不是你叫我想個法子讓他們在一起嗎?現在反悔了?好,我去把他們拆開!”

自是不能棒打鴛鴦。

於是二月二十二這日,府裏為阿武和芮巧熱熱鬧鬧的辦了場婚事。

飲了交杯酒,阿武說了他有生以來最連貫的一句話:“芮巧,我一定會像王爺對王妃一樣對你好的!”

其時,至少有兩個女人當場落了淚。

蘇錦翎放心了,阿武擅理財,芮巧擅廚藝,二人又皆是實在人,自是要帶到蕉菏去的。

閑暇的日子,她便繼續整理人員名單。

墜兒似感覺到了府中變動,也不肯出去胡鬧了,帶著她的八世同堂大大小小共七十六隻貓整日鎮守府中,生怕把它們落下。

蘇錦翎有點頭痛,這麽一大群貓要如何運到蕉菏?而當想象到他們在一大群貓又喊又叫的簇擁下一路南行,吸引眾多匪夷所思的目光,就不僅僅是頭痛了。

日子過得簡單而輕鬆,蘇錦翎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光景了。她有點迫不及待,然而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最近,府中的來人多起來。

沒有不透風的牆,宇文玄逸雖是不動聲色的對手下的官員進行妥善安置,依然是被他們覺察到了他的動向,於是前來探聽虛實的,意圖挽留勸阻的,甚至還有以死明誌的,絡繹不絕。

就連宇文玄朗也來了。

自蘇錦翎嫁給宇文玄逸,宇文玄朗是第一次踏入清寧王府的大門。

宇文玄逸“不在”,蘇錦翎與他對酌漪瀾小築。

這夜無月,二人卻不約而同的找到了多年前那個八月十五之夜,他們在聽雪軒的桂花樹下對飲的感覺。

時過境遷,分外感慨。

宇文玄朗不大說話,蘇錦翎更是少言,不過他從蘇錦翎的神色中看出清寧王這回是當真要離開朝廷了。

他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宇文玄逸是四哥最大的勁敵,他一直等待並擔心著這兩個曠世奇才的對決。如今皇上的身體每況愈下,一決勝負的時日迫在眉睫,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宇文玄逸忽然偃旗息鼓。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避免了刀兵相見,避免了手足相殘……那是他不願看到的,然而在如釋重負的同時又生出幾許悵然若失。就好像是一出好戲唱到高潮,你正在興奮的猜測下麵的情節,然而忽然有人告訴你,後麵的故事還沒有編出來,然後你眼睜睜的看著台上的人收拾東西準備退場。

或許這就是結局,卻讓人憑生不安,因為實在太出人意料,也因為率先叫停的不是自己這方,而是那個狐狸一樣的人。

然而蘇錦翎是瞞不住心事的,他看著她唇角幸福而滿足的笑意,便知這場明爭暗鬥的角逐真的要結束了。

其實他此番來,並不是要調查宇文玄逸的放棄是真是假,而是為了……四哥。

四哥不在乎宇文玄逸是否退出,他在乎的是……一旦宇文玄逸離開朝廷,勢必會帶走蘇錦翎,那麽這一年裏少得可憐的擦肩而過也要永遠的與他告別了。

曾經,他是為了那個位子,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要與宇文玄逸爭鬥,而現在,卻是為了要留住蘇錦翎而希望能與宇文玄逸繼續這場競爭。

這一陣子,為了拖延宇文玄逸離開朝廷的腳步,他沒少做手段,譬如聯合眾臣給皇上遞折子為宇文玄逸歌功頌德,證明朝廷不能沒有清寧王;譬如在歌功頌德的時候暗示皇上減少清寧王的食邑甚至縮小封地,讓他心生怨恨或是兩廂比較後放棄離開;譬如暗地裏搞兩場刺殺令宇文玄逸這邊的官員人心惶惶。他甚至不惜留下證據證明就是自己幹的,意圖讓宇文玄逸明白,隻要他離開,他就要對清寧王的人下手,意圖利用宇文玄逸的內疚來迫使他留下……

四哥放不下她,可又能怎樣?就像自己坐在這,又能解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