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484雷霆萬鈞

宇文玄蒼唇角一勾:“太妃是朕的母後,朕能對母後做什麽?”

“玄蒼,你要知道,當年那般,也是為你好……”

“哦?”宇文玄蒼的唇角挑起一抹嘲諷。

賢太妃強忍驚怒,努力擠出一絲笑意:“現在你坐擁天下,什麽女人……”

“啪!”

賢太妃手邊的檀木案幾忽然開裂,緊接著成了一堆碎木。

賢太妃幾乎被驚成了木雕。

“太妃還是莫要開口,否則連如今這點母子情意怕是也要灰飛煙滅了……”

“你……你為了那個女人竟然……好,好!”賢太妃連連點頭,氣得渾身哆嗦:“不過,縱然你如此對她,可知她心裏是否有你?”

但見宇文玄蒼猛的轉過頭來,心底頓時湧出一股強烈的快意:“你也看到了,她和清寧親王鶼鰈情深,清寧親王為了她連皇位都不要了,你可比得了他?”

敞袖中的拳頓時緊緊攥起,骨節脆響。

賢太妃笑得分外端藹:“在什麽位置,就該做什麽事。魚與熊掌,永遠不可兼得!”

“太妃說得對!”宇文玄蒼冷冷一笑:“對於太妃而言,的確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太妃既是有了個做皇帝的兒子,就不要奢望‘太後’的名分了吧……”

“宇文玄蒼!”賢太妃拍案而起。

宇文玄蒼絲毫不懼:“至於朕……曾有人告訴朕,可以養一隻會捉魚的熊……”

話至此,冷硬的唇角已是露出溫情。

賢太妃正在琢磨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卻見宇文玄蒼已走出殿外。

她頓時夢醒,追到門口:“你可知史書會如何寫你?”

“天下盡在我手,何懼史書?”

遠遠的,隻飄來這一句。

其時,天碧如洗,烈日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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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昌元年七月初四,言官連連上書彈劾右丞相夏饒與太尉方遇晗,一個是囤積居奇,私置田產上萬畝,一個是賣|官鬻爵,收受賄賂,證據確鑿,證人俱在,奏疏上還有一係列涉案人名單,一並呈至龍案之上。

文武百官頓時噤若寒蟬,不敢抬眸,均立在原地抖若篩糠。

翻閱奏折的輕響落在耳中恍若驚天巨雷,於心底劈開層層浪濤,眾人都不約而同琢磨著那上麵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又擔心即便沒有自己的名字,可是在朝為官幾十載,誰和誰沒有個牽連?誰手裏沒有點“積蓄”?

皇上看來是要清洗朝廷了,就算這些事和自己沒有牽扯,也保不住順便把自己撥拉進去。

另外,這些事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言官早不彈劾晚不彈劾,為什麽偏偏趕到現在?

他們可是知道宇文玄蒼的手段,當年景元帝派人快馬加鞭傳書給他,讓他饒敬克平一命,可煜王絲毫不顧泰陽郡守曾與景元帝浴血奮戰,還為了救景元帝而挨了一箭,以致行動不便,結果就在來人已經抵達官衙,喊聲已砸進大堂的那一刻,當即放棄審訊,親自拿劍結果了敬克平,便是因他貪墨了三十萬兩修河堤的官銀,以致長河泛濫成災,禍延十郡百姓。

景元帝為此險些氣得一病不起,立即招他回宮,勒令其閉門思過。可是煜王毫不知悔改,重歸朝堂後竟然和景元帝對著幹,父子關係一度緊張。

太子一位懸空多年,想必先皇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他,隻是一旦讓他執掌朝政,按照先皇當年的話……朝堂上下怕是真的剩不下幾個人了。

隻不知先皇為何最後仍選了他,這下倒好,他們是不是都要下去陪伴先帝了?

奏折極輕的放在案上,卻仿佛撥動了他們心中蹦得極緊的弦。

他們隻覺得心髒霎時被勒緊,幾欲爆裂。

“裴元,除從一品吏部尚書,左遷福臨知州,正五品,即日赴任;李樹同,去二品內閣學士降,謫為正六品京府通判,即日赴任;梁福東……”

宇文玄蒼略帶低啞的聲音於殿中遙遙傳來,無一絲溫度,所聞者無不伏拜謝恩,竟無一人想到要喊冤,因為連皇上的親舅舅一品大將軍古玉桐都因為擅自調兵修建私宅一事而被罷職,古家的屹立百年的大樹就此倒了,他們還能說什麽呢?

而後,又提拔了不少官員,皆是此番來京述職者,還有不少是新科進士。當然,後者缺乏曆練,多是派到京外,但前途不可限量。

大家支楞著耳朵聽著,心下生疑……怎麽處置了這麽多人,單不聞右丞相和太尉的名諱?難道皇上顧念他們是皇親國戚,要從輕處罰?

可是那二人卻仿佛化成了站在最前方的老樹,彎彎的,動也不動。

不過也有人看出門道,這愈留到最後,怕是處置愈重。

時至午時三刻,宣昌帝已將天昊幾千官員上上下下幾乎折騰個遍,是擢是徙是罷,皆處理妥當,有幾個犯了死罪,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暫時處以流刑。

眾人見他將天昊所有官員竟是一個不落的記在心中,官職品級無一偏差,又刪減或增添了幾個司、院,皆將人員配備整齊,可謂人盡其才,他們在油然生出敬佩之餘更是無限恐懼,而且他們方有些反應過來……今日這事似是早有準備,否則怎麽皇上毫不思索的就處理如此幹脆利落?

完了,中計了!

當然,他們始終是網中魚,隻不過現在,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收網了。

然而,也沒有給他們過多感慨的時間,那高高在上之人的目光終於落在最前方的夏饒、方遇晗二人身上。

“二位卿家在朝為官多年,可謂勞苦功高,隻不過……”

宣昌帝語氣一滯,大家不由自主的瞄向那擱置在金漆龍案上的奏折。

“人若長居高位,難免會患得患失,難免會樂而忘憂,所以……”

那二人開始篩糠,腰更彎了彎,想必心裏正恨自己怎麽跟了這麽一隻白眼狼,原本指望更上一層,不成想……剛剛這通折騰,宣昌帝已把二人在朝廷內外盤根錯節的勢力或拔起或打散,以後即便他們依然身在朝野怕也獨木難支。

以往景元帝有個什麽舉措,不管是否發給大家討論,眾人也要一方唱紅臉一方唱白臉議個幾天幾夜,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景元帝也是煩不勝煩,然而畢竟是相處多年,多少也給他們幾分薄麵,而現在,宣昌帝壓根就不給他們發言的機會,可你又說不出他到底哪安排得不妥。

這朝中上下,新人舊人,或多或少都有個了解,今日的處置的確算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隻不知對他二人會如何安置?

他們年紀大,資曆久,若當真下放到京外還不被人笑話?這落配的鳳凰不如雞,早前被他們竭力彈壓的人還不得騎到他們頭上?

想到未來,簡直是一片黑暗。隻恨自家女兒沒本事,這麽久了竟沒有爬上龍床,也沒吹上枕邊風,結果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他們若真的受了罰,女兒也便再無依傍,還談什麽立後?

唉,榮耀了半輩子,卻落了這麽了慘淡收場,真是……

“不過,念在二位年事已高,朕也不打算予以處罰……”

二人耳朵抖了抖,蒙到眼前的慘淡頓時煙消雲散。

他們畢竟是朝廷重臣,這兩個位子若空出來……不是誇口,縱觀朝野上下,還真沒人能接得上,可見宣昌帝還是有點忌憚的。

他們頓鬆了口氣,下一瞬關於如何重振旗鼓才開了個頭,膝下一軟,已是要跪拜謝恩了,而眾臣也剛交換了半個眼色,就聽宣昌帝慢悠悠道:“不過朝廷的事……”

他甚至略往前欠了欠身子,一副關心備至的模樣:“我聽說夏丞相好像有消渴症?方太尉的痛風最近似乎又犯了……”

就好像被窩在樹梢的風剛脫離了掌控,正興衝衝的往前跑,結果又撞在了牆上。

二人的神色此刻說多奇怪有多奇怪,喜悅不是,驚恐不是,帶著點因為得到赦免的熱淚盈眶,又被隨之而至的悲戚蓋住,簡直是詭異莫測。

然而若說是莫測的,不如說是朝廷的風雲,更不如說是宣昌帝的心思。

二人終知大勢已去,隻得伏拜在地,聲音顫抖得仿似感激涕零:“臣謝皇上關心。臣等老邁,最近於朝事常覺力不從心,請陛下準許臣等告老還鄉……”

宣昌帝自是“挽留”一番,而二人“去意已決”,於是宣昌帝隻得“忍痛割愛”,二人高呼“皇上英明”,灑淚退場。

眾人個個僵硬著身子,朝服已被冷汗浸透,隻等一聲“退朝”好趕緊出去喘口氣,怎奈那高高在上者又開了口。

“今日,朕將朝廷上下的部署略作調整,此乃暫定。望諸位能各司其職,謹記‘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有功者賞,無能者罰。現右丞及太尉二職虛席以待,可毛遂自薦,可舉薦良才。得此位者莫沾沾自喜,從今以後,三品以上大員,三年一考量,有能者居之。另……”

宣昌帝目光一轉,落在內閣學士蔣欽身上。